旷野上的金象(21)
“嗯?”宋裕带有鼻音的声音宛若具有磁性。
“......起初做噩梦。后来不做噩梦了,但睡不着了。正好可以工作,很好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宋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慨叹。“这叫什么啊。”
哪有这样的工作狂?
......
.
烈焰在天空中燃烧,在大地上燃烧。
趟在岩浆里的楚岁安每走两步,就往空中洒一把纸钱。纸钱是白色的,但在接触烈焰的瞬间就会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楚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赤脚,淹没在冒泡的岩浆之中,边缘的皮肤焦黑开裂,叫人窥见鲜红的肉。
她木木地看着,岩浆缓慢而永恒地流淌,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盖过了纸钱灰飞烟灭的响声,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
空气扭曲着。天与地接连为一体。楚岁安忽然从不断开裂的皮肤中辨别出了一张脸。
是津布。那个因为轰炸而死去的本罕利士兵的脸。
楚岁安捧着纸钱的指尖细微地颤抖起来,她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手心。
在那之前,有什么挡住了视线。
她眨了眨眼,被冷汗蒙住的视线才变得清晰。原来是一根四指粗的钢筋横在了她的眼睛与掌心之间。
前行的脚步顿住。
那根钢筋从她腹部直挺挺刺出,而正有源源不断的血沿着钢筋流淌下来,滴在岩浆上的瞬间,蒸发,发出“刺啦”的死音。
楚岁安抓起脖子上垂着的围巾,手忙脚乱地擦起来自己腹部的血,可是血越擦越多,纸钱也因此全部洒落,被岩浆与烈焰吞没。
围巾?
楚岁安怔住了。
“爱就是这么一回事。”
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突然一双手拉住她,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朝着天空拉起。
唰——
一瞬间的失重,被双臂稳稳接住,男人细碎的气息。
楚岁安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男人带着鼻音的嗓音响了起来,尾音微微上挑。
楚岁安混沌一片的大脑瞬间清醒。
没有烈焰,没有纸钱,没有尸体,她不疼痛。
是做梦啊。
她都多久没有做过梦了。
宋裕维持着扶着她的姿势,看着她神情迷茫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腹部,弯唇:“饿了?”
“啊,没有,没有就好。”楚岁安有气无力地回答。
话音落下,她愣了愣。
宋裕离她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于是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宋裕怀里,近似公主抱的方式。
残留的睡意在瞬间就清空得一干二净,楚岁安手脚并用地想挣脱开:“我为什么在......”
“问我吗?”宋裕稍微一用力,将她放回皮沙发上。
楚岁安的手摸到皮沙发因为陈旧而开裂的皮革,眼前先浮现梦里自己被烫得焦黑开裂的脚踝皮肤。
宋裕见她失神,盘腿坐起来:“做噩梦了?”
“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我怎么到这张沙发上来了?”
楚岁安意识到自己仍旧在废弃剧院的大厅里,只不过并不躺在她原本和宋裕藏身的长案台下。
宋裕看着她:“这里有别人吗?”
显而易见,他把她抱到沙发上的。还给她盖了张毯子。
而宋裕此时正盘腿坐在沙发旁的长地毯上,染了血的风衣被他坐在身下。
他把沙发让给了她,还在她梦魇险些从沙发上摔下去的时候接住了她。
楚岁安登时有一些坐立难安。
第 12 章
“你来沙发上坐吧……地上凉。”她连忙从沙发上起来,而一动作,却看到从残破穹顶泄露下来的点点星光。
“我睡了多久?”
宋裕没和她客气,从地上爬起来,很优雅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坐在了她旁边:“离你睡觉已经过去一天了,现在晚上八点。”
“……”
楚岁安因为惊诧而陷入沉默。
宋裕笑了一声:“你多久没睡觉了?”
“……可能有两三天吧,轰炸之后就没有好好睡觉了。”楚岁安注意到宋裕的倦容:“你呢,休息了没?”
“不用担心我......”
宋裕的话音未落,高跟鞋声与女声先响了起来:“宋裕!”
乔桃枝见到那个女记者同宋裕坐在一起,秀气的眉毛登时拧在一起,双臂抱在了胸前,先是扫了一眼楚岁安:“你舍得醒了?”
然后不给楚岁安回答的时间,就蹬蹬蹬跑到宋裕跟前,伸出两根手指去揪他的袖子:“宋裕,现在人也醒了,你可以下去了吧?虽然在现在是这个情况,那你也得注意嘛,别老和这种三流记者还是狗仔一起,谁知道回去怎么编排利用你呢。毕竟宋家公子可是博取目光的好噱头......”
楚岁安见到宋裕脸上的淡笑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乔桃枝。”
宋裕抬眼,嗓音平和,但无端渗着几分冷。
乔桃枝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干嘛?”
宋裕从长沙发上站起来,一下子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垂下眼睛看她:“找我有事吗?”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但此时更多的是疏离的礼貌。
乔桃枝顿了顿才开口:“......我来找你啊,想你不行啊?自从咱们来这个破剧院,你就一直和这个记者在一起,你不知道这帮记者多爱借题发挥?新闻都是活人的血肉!”
“嗯,战争嘛,不光有活人的血肉,死人的血肉也不少。”宋裕避重就轻地应了一声。
乔桃枝被噎住了,梗着脖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瞪了楚岁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