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似薇(21)
“只差一点点/即可以再会面/可惜偏偏刚刚擦过/十面埋伏过孤独感更赤裸。”
人生际遇,往往如此。
一曲即毕,电台换了别的歌手,纪春山才开腔:“似薇,你知道2021年陈奕迅开过一场线上演唱会吗?”
“知道。”
大概是陈奕迅做过的最浪漫的事。
时值疫情,他将演唱会挪到了线上,站在尖沙咀的星光大道,为全球粉丝直播献唱。
“看了吗?”纪春山问道。
“嗯。”
“那天我也在看。”
那意思是,我们已经一起听过演唱会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话却令钟似薇更心酸,远隔千山万水的聚首,又算得什么真聚首,可他们只能这样了。
她不再说话,任由他载她去找地方吃饭。
正是下班时间,市区塞车严重,纪春山找的地方偏远,居然在一座山的山腰处,从夜幕微降一直开到星光点点,下弦月与霓虹灯交相辉映,天上与人间共婵娟。
吃的是牛肉火锅。
味道简直相当一般,牛像死了一个月的,肉又柴,味又腥,她怀疑纪春山被老美把味蕾搞坏了,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你之前来过这家?”她不敢再碰荤菜,只好下了点土豆和青菜。
“嗯。”
“没觉得难吃?”
“觉得啊,是我在澜城吃过的最难吃的了。”
“……”
他不是味蕾坏了,是良心坏了。
“所以我们跑这么远来吃这的意义是什么?”
“远啊。”
“嗯?”她没听明白。
纪春山给她烫了份米线,夹到她碗里道:“从市区到这里一个半小时,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留在我的车上一个半小时?”
钟似薇:“神经病。”
“而且这里打不到车,回去你还得坐我的车,那就是三个小时。”他继续说,说得这般云淡风轻、理直气壮。火锅店暖黄色的照明灯打在脸上,将双眸映衬得分外沉静。
钟似薇发现他真的变了。
从前撒个谎都不会的少年,现在变得没皮没脸了。
大一那年圣诞,他请她去学校外面的餐馆吃饭,入冬微冷,路上女孩都带着一种当年很流行的兔子护耳。
钟似薇便浅浅吐槽了几句:“时尚这东西真是一窝蜂,流行什么,便都是什么,难道就没有别的造型的护耳了吗?”
纪春山闻言,脸唰一声红了。
“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
她这才留意到他的斜挎包鼓鼓的,大概是送给她礼物。
“拿来。”她向他讨要,那年的钟似薇很是率真,并不内敛多思。
“什么?”他还想抵赖一下。
钟似薇懒得跟他废话,强行拉开他的挎包拉链,从里面揪出了一只粉色兔子护耳。
她仰头一笑:“送我的?”
当然是高兴的,哪怕再俗的礼物,只要是他送的,也是高兴的。
谁知这傻子居然一把抢过去,强行维持高冷人设道:“没有,才不是,我怎么会送这么俗的东西给你。”
“哦?那是送谁的?”她逗弄他。
“我……我自己戴的。”他的脸都快红到耳朵根了。
钟似薇故作其事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自己戴的啊,那你戴个我看看。”
他还真就戴起来了。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戴着个粉色的兔子耳朵,在校园外面的“情侣路”生生走了一晚上,快把钟似薇憋出内伤来。
一眨眼,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足以令一棵小树成长为大树,当然也可以让一个处理感情问题青涩懵懂的少年,变成游走于异性之间游刃有余的老手。
可以细心体察她的偏头痛,送她蔷薇手链,费尽心机将她骗来荒郊吃饭。
也可以替安娜拉椅子,为安娜换香氛,随出随入替安娜做司机。
还有医院门口见到的女人。
现在的纪春山,够本事的啊。
钟似薇越想越不悦,只想快点吃完这一顿,回到她的雪洞里安静呆着。
“田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吃到一大半,纪春山放下筷子,今天这顿的主题终于开始了。
其实他早就想问。
只是害怕话一张口,会引发更激烈的矛盾。
怕她转身就走。
这才眼巴巴地将人骗来这里,一个不理想却也最理想的谈话场所。
重逢以来,他好像把这辈子所有的小心思小伎俩都用尽了。
上得台面上不得台面的,苦心造诣,将人绊住。
“2018年的元宵节。”她早猜到会有此问,该来的迟早要来,他想要什么答案,她给他便是。
2018年元宵,也就是他出国几个月后。
“尿毒症?”纪春山沉声道,嗓子里像有块刀片,每说一个字都割得他生疼。
“嗯。”钟似薇埋下头,跟一块煮得稀烂的土豆做斗争。
不敢抬头,以免泄露眼底的情绪。
早在2015年,田苒就查出了肾衰竭,那年他们才大三,某次休克抢救的钱还是纪春山筹的。
他贱价卖掉自己辛苦搭建的一个高校社群。据说买下那个社群的人,后来借此融资数百万,整合出一个高校互联网交易平台。
他们曾在很多年里渴望攒下钱逃离原有的生活,却在只差一点点的地方失之交臂。
时也,命也。谁欠谁,谁说得清呢。
那时病情其实不算太糟,都令两个年轻人手足无措,那么,钟似薇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母亲病情恶化的几个月呢?怎么筹措的医药费?怎么度过一个个绝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