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似薇(39)
她在特护病房里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那天在医院见到的那个。
小小的一团,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罩,即便在睡梦中,睫毛也在微微颤抖,一定很疼。
纪春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憔悴,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与她视线对上,双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
“春山,你还好吗?”她走过去,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小声问道。
“嗯。”他将她的手带下来,顺势攥在掌心,声线沙哑地道:“可以陪我坐一下吗?”
钟似薇坐下,许多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想问这是不是他的孩子,想问这孩子怎么了,也想问孩子的妈妈呢。
但她想,无论如何,暂时还是不要问吧。
他现在一定不想说。
以及这些话说出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
“吃了吗?”他问。
“还没。”
“对不起,让你没看成烟花。”
“春山,不说这些。”
“似薇,田阿姨生病那段时间,你一个人,很难吧?”
“是。但都过去了。”
“不,在我这里过不去。”他顿了顿,嗓子像被烟熏过一般,低下头去道:“永远不过去。”
他攥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珍重无比。
动作亲昵,钟似薇却没有拒绝,这么些年,他们的感情早不止男女之情那样简单。
是知己好友,是患难至交,也是没有血脉关系的手足兄妹。
正如她在最快乐的地方,感知到的是他的痛苦忧虑。
他在等待豆豆手术的时间里,也曾许多次念起,如果只是萍水相逢,都叫人如此揪心,那么,他的似薇,那段时日是怎么过来的呢?
爱到深处,都带着慈悲。
医院走廊传来脚步声,踢踢哒哒,是往这间病房走来。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早知道点外卖了,太晚了,食堂都快下班了……”
钟似薇迅速抽开手。
一个小个子女人走进来,手里拎着几个打包盒,见病房多了个人,笑道:“有客人啊?”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很自然地给纪春山递了盒饭:“将就吃点吧,没别的了。”
是那天在医院见到的女人。
一言一行透露出熟稔和默契。
原来他们是“主人”,她是“客人”。
钟似薇不禁暗自懊恼,孩子的父母都在,自己过来凑哪门子热闹?
纪春山也真有趣,明明前女友就在跟前,还要把她这个前前女友叫过来,刻意叫她丢丑吗?
她站起身,搂了搂包包的肩带,道:“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纪春山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道:“似薇,等等……”
她低头,见他细长的指节落在手上,又拧过头,看了那女人一眼。
女人清清秀秀的面庞上,有一双特别明亮清澈的眼睛,此时正一错不错看着他俩,神情里带着些错愕,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戏码。
半晌,清脆一笑:“对了,刚忘买罐辣椒酱了,你们接着聊,我下去一趟。”
这是刻意给他们制造相处空间的意思。
滑稽,倒像两个女人在谦让一份甜点。
这点荒唐的念头一涌上来,简直有些可笑了。
钟似薇稳了稳心神,试图将这股子小家子气强压下去,重拾山河道:“不好意思,今天走了一整天,委实有些累了,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又转向那个年轻女人,挤出一个得体笑容:“这家医院口碑极好,医生都是国内外有名的专家,我想孩子很快就会痊愈,不用太担心了。”
说着转身大步离开。
纪春山察觉到异样,快速追到病房门口,抓住钟似薇的手臂道:“似薇,你怎么了?”
“放手!”一股刺痛猛然袭上心头,钟似薇半边身子都僵了去,用力去甩开他的手:“纪春山你放手,你这样算什么?!”
纪春山不放:“刚不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了?”
钟似薇愠红了脸,一双眸子水灵灵地委屈,望向正从病房里探个头出来吃瓜的女人:“放手,你前女友看着呢,纪春山你别太离谱了!”
这一下,纪春山和那个女人同时懵了。
女人不再吃瓜,一头雾水走出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纪春山的表情更是怪异,就差没把问号顶头上了:“什么前女友?我前女友……不是你吗?”
钟似薇隐隐意识到不对,好像哪里搞错了。她冷静下来,懵懵懂懂问了一句:“她不是你前女友吗?”
纪春山歪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神情看她。
倒是那个女人笑出了声,捂住嘴道:“这都什么什么啊?我是育苗机构的志愿者,纪先生是我们的捐助人!”
钟似薇脑袋像被撞过一样,还未来得及理清头绪,一个更傻的问题脱口而出:“那里面的小孩,不是你们的小孩吗?”
听到这个离谱答案的瞬间,纪春山瞳孔都放大了。
太离谱了!
她怎会拥有如此诡异的脑回路?!
正想着从何说起,便另有一个女人远远走来,矮个子,短头发,皮肤晒得黝黑油亮,穿着打扮很不时兴,脸上挂着常年劳动的风霜。
志愿者指着那个女人:“这位才是豆豆妈妈,纪先生只是资助豆豆手术的好心人。”
钟似薇:“……”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奕鸣说的帮前女友养孩子呢!
纪春山到底有没有前女友有没有孩子!
纪春山迅速在心里复盘一下,大致猜到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大概那天她在医院见到他抱着豆豆,就认定那是他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