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似薇(67)

钟似薇看了看狗，又看了看饭盒，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今天没有剩饭了。”

她应该走掉的，窘迫的现实容不下多余的同情心。她愧疚地收回目光，避免与一只狗对视，手里拎紧了饭盒，预备快速通过。

可刚走出几步，那狗又跟上来了。它似乎不太死心，追着那只不锈钢饭盒继续汪汪。

钟似薇叹了口气，站住脚跟它好好讲道理：“今天是真没有吃的了，这样吧，我明天多打一些饭过来好吗？”

小柯基好像听懂了人话，汪两声后失望地垂下头，用舌头舔舐着脚丫，身形瑟瑟。它也不走了，原地趴在地上，筋疲力尽似的呜呜两声，就闭上了眼睛。

临近过年，天气预报说过两天凤城有雪。

钟似薇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们狗狗也会怕冷吗？”

这么冷的天，会冻死吗？

柯基不回答，继续趴在又冷又硬的地上。

钟似薇动了点恻隐，忽然心念一动，蹲下身问道：“小短腿，你会看家吗，如果有坏人欺负我，你会帮忙赶跑坏人吗？”

小狗掀了掀眼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呜咽。

“算了，看你那么小，也不是打架的料。”钟似薇撇撇嘴，觉得自己之前的念头有些可笑。怎么就沦落到要一只小狗来保护的地步了？

看起来比它更像丧家犬。

她在心里自嘲一下，站起来刚准备离开，就见柯基飞快地站起来，打了兴奋剂似的，撒开脚丫迅如闪电地朝一旁扑去。

钟似薇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居然是一只黑黝黝的大老鼠，这狗居然还会抓老鼠！

只可惜那老鼠逃窜得太快，嗖一下就溜进了墙角的鼠洞，柯基扑了个空，还险些撞到了鼻子，又气又沮丧地对着洞穴汪了两声，气势散去，又趴到在地上了。

钟似薇被这一幕逗笑了。

“小东西，你还会抓老鼠哦？”她走过去摸摸它的头。

柯基并不抗拒，任由她抚过头顶。

“那你一定也会打架吧！”她又道。

柯基掀了掀眼皮，无精打采地觑她一眼，又闭上了。

“那我把你抱回去吧！”她跟一只狗商量起来：“但是我家很穷，买不起很贵的狗粮，只能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可以吗？”

“汪！”狗狗恰如其时地叫了一声。

“答应了是吧？那你就跟我回家吧！对了，我妈不一定能同意我养你，如果我妈不同意，我是说如果，我就帮你再找个主人，行吗？”

她不知道自己跟一只狗商量个什么劲。

又或者说，她在借着商量的契机劝说自己——多听话的狗啊，不会带来多大负担的，妈妈也一定会喜欢，你可以带回家的，实在不行，还可以给它另寻一个主人，总好过在外面冻死饿死吧。

属于她的暗无天日的青春期，一条狗都可能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但毕竟恻隐之心占了上风。

那一天，经过漫长的心理挣扎，钟似薇将一只小柯基带回了家，并取名叫阿呆。

故城往事

万万没想到，反对阿呆到来的，不是田苒，而是纪春山。

晚间纪春山来找钟似薇时，冷不丁听见几声狗叫，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从阴影里串出来，险些没把他吓死。

他缩回自己家给她打电话：“你家怎么会有条狗！”

钟似薇：“捡的！”

“你捡条狗做什么！”纪春山万年沉着的语气有了起伏，听起来又急又气。

“流浪狗，看着可怜。”钟似薇答道，总不能说捡条狗回来是为了咬你妈吧！

纪春山似乎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试图跟她讲道理：“养狗挺繁琐的，要打疫苗，要做绝育，还要每天拉出去溜，我们开学就回南城了，谁来管它？”

钟似薇有点生气了，她养的狗，他怎么还嫌起麻烦来了？他妈今天咒她妈，她还没找他算账呢！她就是从那时起养成的习惯，将没处撒的气撒到他身上。

白天的种种瞬间涌上脑海，她啪一声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纪春山又来了电话，这次语气比较软，想来是从心理阴影中缓过来了。

“你又想说什么？”钟似薇的气还没顺呢。

“狗养了就养了吧，似薇，你能不能先把它拴起来，我找你有点事。”纪春山服了软，历来是他先服的软，他这辈子所有的软都在她跟前服完了。

钟似薇用余光瞥了下田苒，她想他大概是来说白天的事吧，搞不好俞美莲恶人先告状，添油加醋把她说得多十恶不赦。可是这事妈妈还不知道，她不太想叫妈妈知道。

于是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纪春山有些错愕，钟似薇从没这样回绝过他，难不成还在因那条狗生气？偏偏他要说的话也是没法在电话里讲的，于是两人约着在巷子口见了一面。

钟似薇到达约会地点时，纪春山已经等在路灯下了。

她本来还有点忐忑犹豫，脚下拖拖拉拉的，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秒，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大约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对她就有着致命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即便阻力重重，仍然心向往之。

纪春山见她走来，不自觉笑了一笑，也忘了刚刚的拌嘴，只顾着问她冷不冷。

他从羽绒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

“这是？”钟似薇接过来，厚厚的一沓。

“先拿去用着，其他的我再想办法。”少年眉眼舒展，看不出半分勉强，好像一个大学生拿出这么多钱是什么自然而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