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似薇(7)
再搬出个熟人加强安利:“有空请您和贺总赏脸一块吃顿饭。”
没想到,纪春山“赏脸”得有些过分,当下就约上了:“那好啊,不如就约下周吧,具体时间我们微信上定,正好我们今年也要做线上推广,很期待跟你们合作。”
乔家默受宠若惊,这生意谈得这么顺畅吗?要知道,之前他跟趣游网络另一位创始人贺奕铭约了好几次,最后才在一个别人攒的局上匆匆碰过两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
今天这是财神爷优惠酬宾了吗?
钟似薇冷眼旁观,气都要气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看出来了,纪春山就是故意的。
故意给她难堪。
好不容易等乔家默交际完,她的脸都快红透了,用手摸了摸耳朵根,又盖住小半张脸,飞快跟着往车上钻了。
车终于平稳地驶离,乔家默还在兴奋雀跃地期待美好合作,钟似薇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个女人从门诊跑出来。
挺年轻的,长头发,个子小小的,笑着从纪春山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起来。
久别重逢
“在这里把我放下吧,我走进去,顺道买点东西。”
车开至街口,钟似薇叫停,这些年一直如此,除非夜静无人不安全,不然乔家默送她回家,就不会驶进小区。
有意保持距离是用意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小区外面有一条生活便民街,她喜欢在白天独自逛逛。
钟似薇沿着便民街一路步行,沿途是两排商铺,卖的多是杂货日用、蔬菜水果、烟酒礼品,下午时分,人不算多,老板多半正依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
家长里短、尺短寸长,讨价还价的声音让人从机械性的重复劳动中暂时解脱出来,获得一种犹在人间的真实感。
“小妹,下班了呀?”
“嗯,今天比较早。”
这一带的摊贩基本都面熟,路过都会打声招呼。
钟似薇照例走到街尾,去帮衬一位视弱阿婆的生意,像往常一样买了一兜西红柿,新鲜的,农家种的,有小时候西红柿的味道。
走时阿婆突然叫住了她:“小妹,你在我这里买几年菜了,送你一束花吧。”
她从左边的担子里递来一束向日葵。
钟似薇笑着拒绝了:“您客气了,我不要花的。”
她不要花的。
她那清清冷冷雪洞一样的宅子,容不下春花这种生机勃勃之物。
这处房子,她已经租了快五年,位置一般,小区环境也一般,原先是哪个单位的宿舍,现在单位并入其他机构,房子要么闲置,要么被原房东租给上班族,因此鱼龙混杂,进进出出什么人都有。
乔家默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很多次劝钟似薇搬走。
但她懒得搬。就是字面意思的懒。
她现在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对居住几乎没有要求,更没有精力来打包行李、另觅居所,一想起搬家的繁琐,她就宁愿把自己焊死在这小破屋里。
步梯,五楼,一室一厅一厨卫的小套房。
家具是房东留下来的老古董,九十年代的将军肚电视机,一台转悠起来剧烈颤抖的洗衣机,和时不时往地面滴水的空调。
唯一能入眼的,是客厅中央的深灰色沙发,是她去年上网买的。
布艺,柔软,两头都有靠枕,躺累了可以顺势当床睡。
她拎着一兜西红柿进厨房,洗净,切好,用白色瓷盘装着,拌上白糖,不一会儿便渍出了汁水,酸甜可口。
电视里正播着一档狗血婆媳剧,将将就就看了半集,正演到婆婆把儿媳床头的避孕套扎穿,门铃响了。
多年老友兼同学庄可欣来了。
庄可欣爽快,还没进屋就抱怨上了:“你什么时候能换个房子,闺蜜不求你发达,只求你住的房子能有电梯,每次爬你这楼都腿疼。”
钟似薇将她一把拽进屋,打趣道:“明明是你缺乏锻炼。”
庄可欣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钟似薇才看清是枚小小的蛋糕,她一把拍拍头:“糟糕,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早料到了,你这记性,我可从来没指望过。这不寿星公自己备上寿礼了嘛!”
庄可欣是这里的常客,向来不跟钟似薇客气,自己溜进卫生间洗手,一边打泡泡一边说:“我说你这脑子,是一年比一年差,我问你,你是不反应慢、记忆差,经常说了上句忘下句,全身犯懒,怎么睡都觉得累?”
钟似薇惊住:“全中!你怎么知道的!庄半仙!”
庄可欣从卫生间出来,白她一眼:“半仙你个头,我怕你迟早要抑郁。说说看,多久没出去活动了?”
说着,她又去冰箱搜刮过期食品。
这也是固定动作之一,庄可欣每次过来,总要翻出一堆过期沤烂的东西扔掉,什么陈年柱候酱、葱油饼、老酸奶,最离谱一次,从里面翻出了一只放了半年的苹果,全身泛着绿莹莹的霉斑,变异似的。
钟似薇任由她翻拣,从记忆中检索道:“还好吧,最近出了几趟差,签了好几个网红小鲜肉,诶你刷到那个皮皮虾了吗,是不是长得特帅,也是我签下来的,你要他签名不?”
“帅你个头,没问你工作,我是说社交,正常的社交,聚餐、逛街、爬山、搞男人,你有吗?”
钟似薇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哦,对了,我最近见着纪春山了。”她坐回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道。
庄可欣爆发出一阵土拨鼠叫:“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见着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