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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似薇(82)

作者: 新虹 阅读记录

“似薇,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秘密了。”他把切好的牛排递过去,又开始切起她盘子里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天大的事,能处理的不能处理的,你都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啊。”钟似薇将他刚切好的牛排送入嘴里,仰起头来笑了笑:“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当然没有下次了。

因为这就是最后的诀别。

西冷、意面、法式焗蜗牛、鹅肝酱烤面包、奶油蘑菇汤、焦糖布丁。

这一餐应该说相当愉快,纪春山的脾气在她跟前总维持不了多久,一旦她开始哄他,他就很快心软下来。他相信了她的一切说辞,这次只是不想叫他担心,下一次一定不会了,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一定会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他是这么相信的。

吃完最后一道甜点,服务员过来结账,纪春山抢先一步拿出手机,却被钟似薇生生按住,她笑着看向他道:“春山哥哥,往常都是你请,这次一定要我来请。”

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明媚,纪春山没有告诉过她,在过往的好多好多年里,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尽快长成有力量的大人,去捍卫这样漂亮纯粹的笑。

这些话以前没说,后来便就没机会说了。

仅仅在此小半个月后,田苒的身体刚刚好转,钟似薇便匆匆收拾了行李,带着母亲坐上了前往海市的高铁。

多余的行李家具不要了,南城的工作和出租屋不要了,连那只叫阿呆的狗都不要了,一声不吭,换了手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范围里。

故城往事

纪春山简直要疯了。

不,他是真疯了。

他想不明白,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他一遍遍拨着那个手机号,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去她的工作单位,同事说她早在一周前就递交了辞呈,负责人事的同事有点八卦,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他男朋友吧,她手机屏保用的好像是你的照片。”

男朋友。

狗屁的男朋友。

纪春山路过一只垃圾桶都想踹两脚,看到绿化带都想给它薅秃了,平时基于礼貌和教养极力克制的脾气和脏话,这会儿毫无顾忌地蹦出来。

他不想做人了。

人首先得被爱,他没有人爱。

这世上仅有的他以为曾爱过他的人,毫不容情地抛弃他跑了。

听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她说他太穷了,说他没有前途,说跟着他要过一辈子看不到头的日子,说自己去海市去北城能找到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

她不要他了,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觉得她说得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一文不值的男人。

他有什么呢?

好赌的母亲,风流的父亲,阴暗又崎岖的内心,一份天天加班月月加班年年加班的工作。

像她这样漂亮、阳光又活泼的女孩子,只要愿意,哪里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大概会替她解决沉重的医药费,会许她一份光明的有前景的未来,不用住在农贸市场对面的出租屋,凌晨三点还被楼下吃宵夜的醉汉吵得睡不着。

可是,即便这样。

即便这样,他仍然渴望被爱。

他的整个青春期都构筑在她带来的绮丽幻想上。幻想着跟她有一个家,一个完整的温馨的家,做负责任的爸爸,有爱心的妈妈,将孩子养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可现在,一切一切都幻灭了。

他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温柔足够良善,就可以逃脱这噩梦一样被诅咒的宁安巷,就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想要的生活,就可以改变不被爱的宿命。

却原来一切都是徒劳。

他还是被遗弃了,遗弃得那样彻底。

那两个月,他蹲在她家门口,像一个催收高利贷的狂徒,任由头发一寸寸生长蓬头垢面,蹲着,双目里满是凶戾,抽烟,疯狂地抽烟。

他在那时学会了抽烟,尼古丁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提神醒脑,把爱的更爱,恨的更恨。

他现在恨遍全世界。

恨到恨不得将整条巷子炸了。

之前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缠着他讲解各种各样科学实验的小孩子们,现在一见他就绕路走。

房东大婶来过两趟,想带中介来看房子,却被他恶狠狠地喝住:“我倒要看看谁敢住她的房子!要钱是吧?我给!”

他揪住庄可欣的手臂,一遍遍追问她钟似薇的下落:“她去哪了?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庄可欣被他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打开微信来给他看:“你看,她把我也拉黑了。”

她拉黑了跟凤城有关的所有人。

度过无头苍蝇般的狂躁期,纪春山又陷入了浮想联翩的担忧中。

她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是被催债了吗?

又或是被挟持了?

田苒的病怎么办呢?

她一个人又没有工作,去哪里凑够这笔医药费呢?

终于沉沉地病倒。

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持续的高烧令人犯起癔症,时而喊着似薇的名字说起胡话,时而跳下床去穿上拖鞋就要出门找人。

在□□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二十四岁的纪春山,彻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他的自信垮了,骄傲不见了,他觉得人间不值得,自己也不值得。

一切都不值得。

所以后来,当纪成锋的迈巴赫再一次驶入宁安巷,几乎没费多少唇舌,就轻易说服了他去远走异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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