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似薇(97)
“那我明天买了送你。”
“逗你的,你用的东西一定很贵,我怕用习惯了,以后品味刁了用不惯便宜的怎么办?”
他想说“那我一直送”又或者是“那我给你买很多很多”,却又生生咽住了。
有些话,说出口只会更令彼此酸楚。
她又问他关于阿呆的事。
“我记得你以前很怕狗的,后来是怎么不怕了?”
“习惯了,强迫自己多接触几次,就也没那么怕了。”
“把阿呆托运出国,应该很麻烦吧。”
“嗯,还好。”
他想说不麻烦,搭乘的是纪成锋的私人飞机,可话在将出口的瞬间又拐了个弯,他是宁安巷长大的孩子,不会不明白这一句话所隐含的阶级落差。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千山万水,万水千山,都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
她又跟他聊豆豆。
“对了,那个叫豆豆的小孩,恢复得怎样了?”
“挺好的,医生说定期复查就好了。”
“他长得还真有几分像你,那扇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睛也特别漂亮,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会以为他是你儿子哈哈哈。”
“……”
很快就到了钟似薇家。
纪春山帮她把行李一件件搬上楼,东西并不多,却也零零碎碎跑了几趟。他帮她整理好行李,衣服重新挂进衣柜里,把平安的猫粮、猫条、猫砂一样样规整好,连同护肤品都整整齐齐归置好。
这才推开门准备最后的告别。
楼道里的灯有些暗,纪春山就站在明暗交际处,怔怔地看向钟似薇。
“似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换个好一点的小区吧,这里人太杂了,不太安全。”
他扶住门把手,一样样叮嘱道:“不想搞卫生的话,可以请个钟点工,南方潮湿,垃圾堆积很容易滋生霉菌,会生病的。”
“对了,多约朋友出去玩玩,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的……还有你的偏头痛,很可能是情绪引发的……”
你要注意安全,注意卫生,注意身体,注意心情……他把可以想到的所有话都叮嘱了一遍。
似薇,好好过吧。
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我不能再赖在你身边了。
虽然我好想好想赖在你身边。
似薇。似薇。似薇。
他说着说着,喉咙哽咽了起来。
他快说不下去了,难怪这世上的告别,大多数是悄无声息的。
因为这样郑重而正式的告别,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每一个字,都在尖利地提醒他:你失去她了,永远,永远。
永失所爱。锥心刺骨。
他赶在还能呼吸之前,假装洒脱地挥了挥手:“好了,我走了,如果有事还是可以联系我,毕竟我们是老同学、老邻居嘛。”
甚至讲了个不怎么好笑的梗,之前对付乔家默用的梗。
却又因为这个不好笑的梗,心头猛地一酸,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纪春山哭了。
她的春山哥哥,她从十二岁起就很喜欢很崇拜的人,哭了。
钟似薇亲眼看着他一边转过身去,一边关上门,那扇门就这么将他隔绝在她的视线之外。门外是他的脚步声,他身量高腿也长,下楼梯的步伐很快,几步之后便再听不见。
一种克制不住的念头翻涌上来。
钟似薇打开门,快步追下去,在下一层楼梯口将他叫住。
“纪春山!”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眼底通红一片。
她三步并两步飞奔上去,抱住他,踮起脚,极尽忘情去亲吻他。
“春山哥哥,最后一次。”
她一边吮吸他的唇舌,一边含糊不清地呓语:“春山哥哥,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放纵自我。
舌尖与舌尖的交缠间,混入了一滴滴咸苦的泪。再见了,纪春山。
她听见内心崩坏的声音,那个花了好长时间才精心垒筑好、掩饰好的废墟,终于在这咸苦而酸涩的滋味中,彻底崩塌了。
移山填海
庄可欣再次上门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像某种苔原生物,正依附在沙发上繁殖。钟似薇打开门,一句话没有,就径直倒向了沙发。向天仰着,头发凌乱地披散,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天花,手边是一堆乱糟糟的薯片、啤酒瓶。
平安在沙发上走来走去,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庄可欣走过去,试图拽她起来。
拽不动。跟喝醉酒的人一样,躯体瘫软的一团,死沉死沉。
钟似薇缓缓转过头,朝庄可欣笑了一下,嘴角扯动,眼神却并不聚焦:“你怎么来了?”
“在微信找你一周没回复,给我吓死了!”庄可欣一边收拾凌乱在沙发上、地板上的垃圾,一边嘟囔道:“这又是跟纪春山吵架了?怎么闹成这样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她以为小怨侣又闹变捏了,之前烤肉店见到不还好好的吗,后来酒吧事件,庄可欣得知钟似薇搬去了纪春山家,还特意给她打了视频电话,视频里也好好的,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担心。
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搞得生无可恋了?
钟似薇一直有抑郁症状,这一点庄可欣早就知道,只是哪次都没有这次严重,她现在连掩饰都不屑掩饰了。就那么摊着,蓬头垢面,脸上是不知什么时候残留的泪痕。
“起来,你给我起来。”庄可欣又去拽她:“钟似薇你能不能别再做鸵鸟了,有什么事就当面说清楚,明明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为什么要猜来猜去打哑谜,到底有什么心魔让你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