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蝴蝶(101)
眼睫垂落下一片阴翳,映衬得冷白的面容格外阴鸷:“你没权利带走我。”
温书颖冷笑一声:“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个连飞机场都没有的小破地方,你是怎么呆的下去的?”
游赐扫她一眼,语调冷淡的可怕:“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十几年都没有管过他的“亲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任何理由地,执拗地要带走他,听起来像个笑话。
这十几年里,不算这一次,他统共也不过只见过温书颖几次。而且基本都集中在他的婴幼时期。
印象里比较深的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他母亲温书颜的葬礼上。那时候他还是襁褓里的婴儿。
温书颜和游铭的婚礼没有得到任何温家那方的支持。整个孕期,温家都没有来看过温书颜。就连她生产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她一个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痛苦挣扎。直到羊水栓塞带走她的生命,留下一个不爱哭的小孩。
温家本以为这样做能让她回心转意。但没想到的是,比起女儿的回心转意,先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温家人出席了温书颜的葬礼。
葬礼上,那时也不过三四岁的温书颖伏在姐姐的灵柩边哭的伤心欲绝。
她从小就很黏温柔体贴的姐姐,常常跟着在姐姐屁股喊着“姐姐长、姐姐短”的。
她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她那个温暖如同小太阳一般的姐姐已经没有了温度。她的姐姐再也不会笑着叫她一句“颖颖”了。
从那以后,她厌恶极了游铭。
厌恶他的伪善。厌恶他一滴眼泪都没掉的绝情。厌恶他“正人君子”的做派。
同时,也厌恶他怀里那个不爱哭的小孩。他是那么平静。
而她的姐姐却因为他永远回不来了。
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姐姐了。
第二次是在游赐五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出了车祸,伤的很严重。一直在流血,但并没有昏迷,硬是睁着眼睛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游铭忙的顾不上他。
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在等他的“亲属”来给他签字。
温书颖是跟着温父温母一起去的。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游赐。
他小小的身子躺在病床上,眼神有些恹恹的。
她看见他身上流了很多血,鲜红色的,把白色的病床单都染透了。脸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纸。
她第一次躲在温父温母身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和姐姐的特别像。
叫她不敢看。
她躲在温父温母身后,紧紧地攥着他们的看着他们眼含热泪,颤颤抖抖地签下名字。她知道,就连他们,也受不了了。
这是他们的大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
也是她的亲姐姐,留下的唯一遗物。
第三次,是在游赐车祸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六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温书颖刚好在念小学。
某个放学的下午,她和三两好友一起顺路回去。有个好友提议去附近的书店看会儿书。
她刚想附和同意。
就听见其中另一个女生伸出胆怯的手,用商量性的语气说道:“我也想去,不过,你们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会儿啊?我还得去接我妹妹呢,我爸妈今天有事,我怕我妹妹没有人接。”
温书颖好奇问:“妹妹?去哪里接妹妹?”
那个女生笑的很甜:“对啊,我亲妹妹啊,超级可爱的。”说完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幼儿园,“我妹妹就在那里上幼儿园。”
“可以啊,要不我们陪你一起去吧。”另一个善解人意的女生道,“好羡慕你有个妹妹啊,我也想有个可爱的妹妹,这样我每天放学就能跟她一块玩了。”
站在一旁的温书颖听了,笑容瞬间消失。
她想到了她的姐姐。
她不想去。
“去嘛去嘛,书颖,接到她妹妹以后,我们一起去书店看书,我请你吃棒棒糖。”
就这样,拗不过朋友们,她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们一块去了。
幼儿园的放学铃准时打响。
老师再三嘱咐道:“小朋友们不要乱走,一定要等到爸爸妈妈来接了才能走哦。”
穿着可爱幼儿园园服的小孩子们都特别乖地应声道:“好!”
除了走在队伍最末尾的那个男孩。
他个子最高,但是脸上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右手还打着石膏,眼睫很长,一直垂着。看上去和周围的一圈孩子尤为格格不入。
“姐姐!”
这时,人群里冲出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径直张开双手扑向温书颖身边的女同学,手上还捏着一只转悠悠的小风车。
“姐姐,你终于来接我啦!我今天在幼儿园里,老师教我们叠风车了,给,送给你!”
她声音糯叽叽的,像个小糯米团子,又甜又黏糊。说完以后,她就立刻把手上那只视若珍宝的小风车献给她姐姐。
“哇,我们喃喃真棒!真好看。”
温书颖的其他几个同学见状,也围了上去:“你妹妹好乖啊。”
温书颖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想到了她那个死去的姐姐。
如果她姐姐还活着的话,她也一定会每天都给她做小手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