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蝴蝶(38)
反正容艺也不要他。
她从没正眼看过他。
雨打在玻璃上,刷刷地响。游赐黑色碎发垂落在前额,一脸的阴翳, 清隽的五官完全陷入黑暗里。
就像一枚跌进墨迹里的破碎的瓷器。
司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着哈哈把话题切转到别处上:“这雨咋这么大啊。”
说完又心虚地看了一眼邻座的少年,试探性地观察他的反应。
透过车窗,可以略微看见少年英挺的侧脸轮廓。外面在下雨, 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少年一脸的兴致缺缺。
司机师傅尴尬地摸着方向盘, 挠了挠头:“小伙子啊,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嘛,正所谓从哪里跌倒, 就从哪里爬起来。你要学会振作。”
游赐垂着眼眸,没搭腔。
司机师傅又尴尬地剔了剔胡茬:“这个,小伙子啊, 你真要想开点。那句话咋说来着, 哦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看你, 一表人才, 风流倜傥, 英俊潇洒的, 别想不开嘛, 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你。”
师傅明显已经词穷,把能用上的溢美之词都夸了个遍。
游赐沉默了会。偏过目光去看车窗上的水雾。
声音很淡,一字一顿地反驳:“不, 我只想要她。”
司机师傅闻言被呛了一声,冷不防地咳嗽着, 手指曲成拳头状挡在嘴巴前面,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心想现在这年头,孩子们都还挺倔的。
他摇下车窗四处张望了下。
前方车还是拥堵着,没有一丝一毫要疏通的迹象。雨夜静寂,鸣笛声、车主的斥骂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烦。
游赐目光一直垂着,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司机师傅把脖子缩回车里。
没人跟他说话,他无聊得慌,于是又以过来人的经验给游赐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小伙子啊,感情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
游赐偏过头来看他一眼。
眸光一闪而过,凛冽,幽深。
像一把利刃。
不留任何情面地刺向他。
司机师傅住了嘴。叹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恋爱脑。
游赐眼睫扑朔着——
那又如何?他偏要强求。
-
下了车以后雨还没停。
游赐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短袖被雨沾湿,有一部分已经透明,贴着他明显的身体线条。
篁蕴公馆后的树林,倦鸟归憩,静寂又凄寥。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鹅卵小径上,花园里的栀子花盛开的分外皎洁。
其中有几束已经零落,七歪八斜的。花瓣萎谢一地。送来一阵清润却萎靡的花香。
不经意间勾住他的心扉。
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灿烂的笑靥,白皙的双腿。
他皱了下眉,不想再想的太多。
兀自推开门,红色的警戒光熟悉又空洞,监视器描摹出少年高瘦苍颀的身形。带着几分濒临破碎的苍白。
他踏着细碎光影,一路回了房间。
从外裤里摸出她亲手还给他的三百块钱,红色的钞票平放在桌面上,一张一张并着排列。鲜红色在暗夜里十分刺眼。
他沉着眸子看了许久。
脑海里一直回荡起她说过的那句“互不相欠”。
下颏紧了紧,复杂的心绪翻涌成奔腾的浪潮。
他刻意加快脚步,重重地带上洗浴室的门。
……
脱下短袖,少年肤色冷感,紧实饱满的薄肌线条倒映在偌大的镜子前,一览无余。
他垂着眸子,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陌生。肤色冷白如纸,带着极端病态的陌生。
他的右耳有点红,压抑不下去的红。
就在两个小时前,容艺靠近过他,她靠近他的右耳,柔声说“帮个忙”,然后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她假装亲了他。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却全部绕过他的脖颈。
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耳廓。
然后又回想起一个月前,偶然听见容艺对她的好友说她喜欢身材好的帅哥。
于是在那之后的没几天,她就对那个高三体育生唐煜表白了。
想到这,他心脏突然跳的很快,梗阻一般异常难受。
水龙头开着,激烈的水声碰撞冲击。他捞起一抔水用力泼向脸。
面庞瞬间被打湿,世界也在此刻短暂地陷入了安静之中,只剩下水流动的哗哗声。
玻璃上起了一层冷雾。
游赐鼻尖沾水,低头轻轻喘气,似乎等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态。
一方面,他试图靠近她;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败露喜欢的马脚以后,容艺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他。
所以每次都只能强忍着满心满腹的喜欢和欲念,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来。
书上有一句话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两年前他一脸淤青,孤身一人闯入伏海镇的梅雨季。本以为就这样继续沉寂下去,可偏偏遇见了撑着一把透明伞、发丝飞扬的她。
潮湿梅雨天里,少女明媚俏丽,他被吸引了所有的好奇心与注意力。
有的时候想念太偏执,怎么也压不下去。
想到她雪白的脖颈、乌黑的发丝、柔软殷红的嘴唇……心底开始滋生出卑劣偏执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