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蝴蝶(46)
黎新言急死了,一看到容艺出来,急忙要攥过她的手腕。
容艺稍微一挡,躲过。
没抓上。
她看向黎新言:“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嗯?”语气挺镇定,是她的风格。
黎新言深吸了口气,原本想一骨碌说出来的,但想了想,又怕容艺承受不住,就没直言。
“有点事,帮你请假了,跟我回家。”
容艺右眼皮跳了下——不详的预感。
瞬间,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开口问,尽量想保持镇定,声音却有点发抖:
“黎新言,到底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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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黎新言的车上,容艺已经接受了房子着火的事实。
她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柳曼秀出了什么意外,比起房子,还是柳曼秀要更重要一点。
柳曼秀没事就行。
“还好发现的及时,再加上下雨,东西没烧掉多少。”黎新言边开车,边对她说。
雨点迎面砸在挡风玻璃上,破碎成清凌凌的小碎花。
“就是墙面有点烧黑了。”
容艺窝在副驾驶里没说话。
黎新言看了她一眼,动作微滞。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高傲的面孔上展现出这样茫然无措的神情。
心脏莫名软下去一块。
“你别太自责,那边线路也都老化了,本身就存在安全隐患。”
容艺没说话,眼睛兀自盯着车窗,在放空。
过了很久,她才问:“房子怎么样,还能住人么?”
她没想别的,只是在担心自己没地方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房子没什么大问题,花点钱收拾几天就跟原本没什么差别了,实在不行,你住我家去,大不了我跟你一块回家。”
黎新言不太会安慰人。
但他知道容艺不怎么喜欢他爸。
容艺摇了摇头,每个字都说的很慢:“我不去你家。”
哪怕露宿街头,她都不要去黎淳家。
黎新言打着方向盘:“再不行,就先住宾馆一段时间。”
闻言,容艺偏过目光拒绝:“我住不起。”
住宾馆?她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钱去住宾馆?
黎新言抱着给她兜底的语气答:“钱你别担心,我会出。”
容艺转回身子,目光落回车窗玻璃上:“不用。我去问问茹茹,看能不能先在她家住两天,等这边整理好了,我再住回来。”
雨声变大了,纷纷砸在挡风玻璃上,视线瞬间被模糊成一片。
周遭的一切都嘈杂。
容艺心力交瘁,闭了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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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容艺也没打伞,就急匆匆地跑过去。
房子外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心存一丝侥幸。
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锁已经被撬坏了。
黎新言解释:“救火的人砸的,我赶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容艺握着被撬坏的锁发了会呆。
曾无数次,她因为开不开锁而咒骂过它。但当它真正坏掉、躺在手心里的时候,她心里却莫名感到酸涩,一阵一阵往上翻涌。
她不愿多想,推开门,空气中扑过来一阵焦味。
强烈的恶心感窜上来,她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睁眼往里面看去,墙面烧的很黑,黑乎乎的一大片。
潮湿的被子,被烫出一个巨大的洞,焦成一大块,各种破旧的棉絮飞出来,黑的不像样。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也被烧成黑色的碳,有一只凳脚甚至已经碎成了两节。
而最靠近灶台的衣架上,衣物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经过水的洗礼,在地上糊成了一块黑泥。
看见灶台上的小锅碎片,她才猛然惊醒——忘记关电源了。
自责漫涌上心头。她爸生前就留下来这么一间房,因为她的粗心,差点化为了灰烬。
她控制不住地咳嗽。
“翻新一下还能住,明天我就叫人来弄。”黎新言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容艺想到什么,揪住他:“别跟柳曼秀说。”
看上去像赌气。
其实黎新言看的出来,她是不想要柳曼秀替她担心。
“没告诉。”
容艺松了力气。
目光落在一抹刺眼的红色上。
她捡起来。是她戴过的耳机。
有一半已经被烧黑,完全不能用了。
一路上忍耐了许久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决堤。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点,为什么不再仔细点检查电源以后再走。
这副耳机,是魏山南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她天生喜欢唱歌,有一副好嗓子。加上她从来不怯场,之前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有的还得了奖。
容津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是她梦想最坚定的捍卫者。
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他也会尽可能地让容艺去参加自己梦寐以求的唱歌比赛。
父亲是容艺人生里的第一个观众。
容津死去以后,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唱过歌。
在最孤单最感伤最痛苦的无眠黑夜里,她是靠着一副超市里买的十块钱的有线耳机才走过来的。
耳机插上小破手机,一首一首轻盈的音乐却带给她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她渡过那些失眠的夜晚。
那副劣质耳机用了好几年,用到后面,一边的听筒因为接触不良已经彻底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