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140)
一道孱弱的白绫从地上飘飞起来,一把握在沈今鸾的掌心,重重地扯了过去:
“出来——”
她的尾音因力竭而嘶哑,撼动一旁的帐布如浪潮一般不住地翻动。
天际间无数魂魄被一声震动,虚空之中,像是有无数厉鬼密密麻麻地冒出地面,一道发出凄厉的鬼哭。
铁勒腾被突如其来的锁喉白绫掐得跪爬在地,想要挣脱。
沈今鸾悍然收紧了掌中白绫,毫不犹豫,不断收紧,:
“都给我出来!——”
这一声令下,席卷天地的阴风涌入帐中,一缕一缕透明的白绫飞舞起来,无数孤魂潮水一般地涌了进来。
成千上百双纤细柔弱的手,在虚空之中攥紧了一道一道的白绫,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罪孽之人的颈上,如同凌迟。
万鬼齐哭,诡谲之中,带着无法言喻的壮丽,有如山河沉浮,洪荒流转。
“你到底是谁?”铁勒腾的酒气终于被全然吓醒了,惊恐地指着一片虚空,掐紧的声带只能发出气音。
帐中无人回应他。
巨大的惊恐之下,他趔趄着往前,猛地挥手碰翻了烛台。
他想要向外头示警,有人竟敢刺杀北狄可汗!
帐布一沾染火焰,已在弹指间燃烧起来,连带着地上华丽的皮毛毡毯,高悬的重重垂帘,都在火中狂欢一般乱舞。
火光映出了贺芸娘惨白的面容,秀气的眉眼因惊恐到了极致而扭曲:
“十一、十一?”
遍地着火,她方才遗失在地的蜡烛,烛芯也被点燃了。火焰中,那个她幼时最要好的玩伴,憎恨了十五年的沈家十一娘现出了魂身。
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一双漂亮的明眸空洞地睁着,素手缠绕着无数道白绫,正死死地为她牵制着铁勒腾。
火光如血,浸染她周身,如同一袭皇后的翟衣,却散着凛然的杀意。
她、她她她已经不是人,是厉鬼啊!
贺芸娘当头雷击,这一刻,竟觉得她比铁勒腾更恐怖,一时吓呆在原地。
“快走啊!”
沈今鸾一声喊,才让她回过神来。贺芸娘再也顾不上了,一心夺命而逃,将帐中所有噩梦抛之脑后。
铁勒腾声嘶力竭,如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双手深深掐入滚烫的焦土之中。
没有人来救他。今夜牙帐他的亲兵,都去哪里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掀起眼皮,看到了火光中那一道道诡异的白影,幻觉一般地围在他身侧,像是要将他淹没:
“你们、是什么人?……没有人可以杀死我。”
“巧了。”
一声轻笑传来:
“我们不是人,是鬼。”
“北狄可汗铁勒腾,一生杀伐征战,横扫草原,几无败绩……”
“可是,你怕是没想到,最后却会死在你最瞧不起的女人手里吧?”
铁勒腾眼里已经炸开了无数朵白光,意识沉沉,看到那个说话的人影:
“你为何,杀我?”
“呵——”又是一声轻笑,这一声更为嘲讽肆意。
“铁勒腾,要杀你,从来不止我一人。”
“你死到临头,我不妨告诉你,你这帐中,一直燃有剧毒的白旃檀香……”
铁勒腾颤抖着道:
“你胡说,我请汉人巫医都查过,此香出自中原,有调理气息,强身健体的效果!”
“不错。白旃檀出自西域佛国,引入汉地,是僧侣们静心修行的秘香。”
沈今鸾覆手在背,陡然转身冷眼看着他,道:
“可你,从不戒酒色,终日在帐中饮酒作乐,再辅以燃香,那白旃檀的香息便生有剧毒,可以使吸入香气之人缓慢衰竭,侵蚀意志,直至完全疯癫,然后死去……”
“谁予你这白旃檀香,谁就是要杀你了。”
铁勒腾瞪大了眼,两股浓黑的乌血缓缓从鼻孔流出。
恍惚中,一道娇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阿爹,这香是中原来的,那边的皇帝才能用上。用了可以长命百岁……”
可恶!他明明是那么得疼爱她啊。除了他的汗位,是祖宗立下的规矩必须传给最强的儿子,什么兵马、权势、荣宠,他都给她了。
可她为什么还不知足啊?
“你也该尝一尝,没了至亲至爱的滋味……”那个女鬼朝他冷笑,“告慰我父兄,在天之灵。”
她到底是谁,杀人还要诛心?铁勒腾暴吼一声,垂死一挣,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抬起了头,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试图将她看个清楚。
“你……是你?”
她的容貌,像极了,像极了……
“你记起来了。”
沈今鸾一直收着力,就等他认出自己。沈家血脉,一脉相承,她的长相,和英俊的父兄极为相似,只多几分柔美。
“你夺走云州,杀死我父兄还不够,还要砍下我大哥的头颅,凌辱他们的尸身!”
“今日,我必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我失去至亲之痛。”
铁勒腾的眼里迷茫了一瞬。
原是他的女儿来报仇了。
十五年前,他一生功勋达到顶峰的那一年。因为,他机缘巧合,夺下了北狄数代以来垂涎已久的云州,被他的臣民奉为北狄百年一现的英雄。
“我铁勒腾毕生功绩,史无前例,彪炳千秋!我是北狄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可汗!”
临死前的遗言,豪言壮语。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靡艳又血腥的鬼魂,从喉底发出一声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