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144)
她茫然抬手整理,才抚至鬓边,冰凉的手指与他温热的掌心相触。
魂魄的手指柔若无物,仓皇又徒劳地想要从他厚厚的老茧中退开,逃逸一般。
杀伐果断的皇后娘娘何时这般怯过?
在她惊怯的目光里,他无声收拢了手指,沉声道:
“娘娘该去见一见屋外的故人。他们都以为,沈家十一娘回来了。”
男人的另一只手将她鬓边一缕乌发捋至耳后。
箭袖落下,沈今鸾的鬓边多了一朵新折的春山桃,含苞待放,柔嫩娇美。
她却觉得鬓边好似灼烧了起来。
眼底是烛火,指尖也尽是火焰,鬓边也落满火焰,全部烧至心头。
待她回过神来,想起是被屋外的吵闹声惊醒的,她极力压下心悸,平静地回他道:
“怎么了,他们在吵什么?”
男人双眸抬起,浓黑的眉峰似是微微一挑。
“娘娘,他们要杀臣。”
杀人如麻的顾大将军如是道。
烛火的暗影下,他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房门。
他的掌心自从攥住她的手指,一直没有松开。
她呆呆地由他牵引着,走过一道一道的廊柱,在顾家的宅院里穿梭,如归家一般。
昔日针锋相对得皇后和大将军,携手一道往院中走去。
……
“我就是被北狄兵再抓去,绝不能留在这顾家的地盘。”
“正是!我们少将军视这陇山顾家为知己,可将军当年遇险,围困城中,顾家不派兵驰援,害得云州陷落,沈家将军一个个身死,十五年才找回尸骨。”
“要不是顾家,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下场?”
北疆军旧部无意中听徐老说起,这里陇山顾家私宅的。一群人在院中踱来踱去,极是不耐。
莽机硬着头皮领着一群羌人苦苦支撑,拦着这一群人,以免他们入内惊扰到顾昔潮,忍不住啧啧称奇:
“邑都哥果然说的不错,这顾九到处都是仇家,都不用我们动手,总有一日啊……”
他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步入庭院之中,登时收了声。
众人义愤激昂,看到他出现,横刀相向,怒目而视道:
“秦二哥说你叫顾九,你领我们到这里来,是不是也是陇山顾家的人?”
月色皎洁,桃花瓣拂过犀角蜡烛的火焰。
烛火的幽影里,众人才看清男人是牵着一道青白的身影款款而至,风姿动人:
“他是我的人。”
女子声色冷厉,不怒自威。
“他叫顾九。”沈今鸾看着顾昔潮,一字字道,“只是顾九。”
北疆残军瞪大了眼,看到她一身血肉之躯,先是后退一步,又顿住不动了,细细端详起她来。
犀角蜡烛照下,皇后娘娘,曾经的沈家十一娘沈今鸾白衣青衫,云鬓粉腮,栩栩如生,一如少时。
秦昭贺毅二人了解实情,知其为魂魄之身,默声不语。其余人之前见她从牙帐出来时的凶相,虽曾有疑虑,但此时见她一切如常,不由面露喜色,感慨不已。
当初听闻,沈家十一娘做了皇后,哪怕远在北狄牙帐的他们也听到了消息,心中为之一振,以为有了盼头。
可盼啊盼,直到快要认命了放弃了,却终于等到了她来。
沈家人,到底从未放弃过他们。
众人且喜且惊的目光中,只见一角玄黑的氅衣掩着一缕镶嵌金草纹的裙裾,暧昧的重叠,一步一步掠过他们的身侧,朝阶前走去。
一一唤出他们的名字。
久别之后,再见沈家后人,喜悦盖住了所有情绪。再听闻,痛恨已久的铁勒腾横死牙帐,所有人无不欢喜雀跃。
“十一娘能逃回来了就好。沈家还有后,真是太好了……”
几个头发霜白的老兵也曾看着她长大,忍不住抹泪。
众人肃容,齐刷刷跪地,向她叩拜:
“皇后娘娘。”
沈今鸾袖手微抬,众人礼毕起身后,马上有人指着他身后的顾昔潮,厉声道:
“娘娘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在云州城向最近的陇山卫发送烽火信报,等了十日都无人来援,顾家人就是我们的仇人!”
“老子既然逃出来了,非要杀光那些人不可!”
院中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北疆军旧部残破的甲胄闪着寒光。
沈今鸾扫视一圈故人,目光平静:
“北狄牙帐中,带回三具大魏主将尸骨,可是确有其事?秦校尉、贺副尉,上前回话。”
气度凌人,俱是其父兄风范。
秦昭见她唤他们官职,虎躯微震,上前伏地,道:
“我等在韬广寺夺回的尸骨,确有三具。而且、而且……”
他迟疑了一下,看了一圈周围忿忿的同袍,才提高声量,道:
“那明河公主亲口说,第三具尸骨,正是陇山卫主将顾辞山将军的!”
“不仅顾九在,贺副尉也在,他可以作证!”
贺毅与秦昭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也坦荡地应道:
“在韬广寺前,明河公主确实如此说。”
在场众人都是当年跟着忠武将军沈霆川死守云州城的,等了十日弹尽粮绝,也没等来陇山卫驰援,十五年来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可今日出自同袍的证言打碎了多年的恨念。
谁会想到,顾家真来人驰援了,还死在了云州,尸身也被北狄夺去。而死的人,竟然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顾家大郎顾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