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178)
男人环着她的劲臂却越收越紧。沈今鸾被迫轻飘飘地依偎着,唯一能动的是唇, 口中一句一句历数道:
“拜堂成亲,是当时情势所迫,做不得数。”
“至于同床共枕,不过是因为你的……”
你的阳气,于阴魂有益。
她难以克制。以致于连帐布上的侧影,都想要触摸。
可“阳气”二字,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别过头,无奈地道:
“虚与委蛇罢了。”
男人抱着她岿然不动,像是没有被她所激,只眉峰微挑,道:
“你竟可以为北疆军做到如此地步。”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讽意昭然:
“沈十一,你今日这一出连环计着实令我惊讶。纵使孔明再世,都不如你。命都不要了,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他早就发现了她身后的喜轿。
沈今鸾眼帘低垂,仅一道余光,深深地望着轿中之人。
计谋再强,终是功亏一篑。
她千辛万苦,历经艰险,从北狄牙帐盗出的证据,竟是为他做了嫁衣。
沈今鸾意识沉沉,已无力再辩,任由柔软的身躯被他环在胸前。
顾昔潮朝着她低下头,下颚抵在她发鬓,直指人心地道:
“你费尽心力,毫不顾惜魂魄最后一线生机,也要将此人夺回。是不放心他落入我手中?”
沈今鸾抬起眸光,与他对视,冷冷地道:
“你要杀了他。”
“是。”顾昔潮看着她无情的眼,轻描淡写地承认道,“我必要杀了他。”
沈今鸾忍不住道:
“他是你大哥。”
他亦回道:
“至亲亦可杀。”
沈今鸾深吸一口气,最终道出了她所洞悉已久的真相:
“他双腿残废了。他根本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屈服那女人的淫威之下。”
她孤注一掷,试图唤起他的旧情。
顾昔潮沉默了足有一刻,最终再没说生杀之事,只道了一句:
“我答应过你,沈氏冤案,我会给你,给北疆军,给天下一人一个交代。”
“在此之前,你只需养好魂魄,等昭雪之后,能投胎转世。”
他一字一句,强硬地对她许诺。沈今鸾凝视着他的侧脸,极深的眉骨下,双眸明灭如陨星。
唯一的证人或许即将要被他抹杀,他如何能为她父兄沉冤得雪?
她绝了念了。
沈今鸾被他拘在怀中,侧颈渐渐靠了过去,倚在他冰凉的肩甲处,缓缓摇了摇头。
“顾昔潮,我恨你。”
本该被刺痛的,但顾昔潮的面上波澜不兴,一丝喜怒也没有,反倒微微扬起唇角。
恨吧,恨了才不会惋惜。
恨,也比爱更长久。
……
顾昔潮身后跟随的大魏军已包围过来,将地上的贺三郎扶起制住,骆雄等四人已将轿子抬着往回走。
四面传来几声积雪压垮树枝的声音,惊飞了一群夜鸟。
沈今鸾闭阖了双眼,听得清楚,想起刺荆岭危机四伏,而布防图还在秦昭的脑子里。
也不知道赵羡的还魂之术成功没有。她此行也不算全无所获。
她睁开眼,直直看着顾昔潮。
不过几息,男人有所感,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又低下了头,鬓边的一绺白发在她唇瓣上垂落,挠得酥麻。
“这一次,我还带回了半张布防图,送到朔州去了……”她吃力地开口道。
顾昔潮脚步一顿。
沈氏十一娘在这人世间只剩下这一缕孤魂了。
他能留住的只有这一缕孤魂,不让她灰飞烟灭。
可她偏要以他最珍惜的魂魄去为他去找来最无用的布防图。
云州可以再夺,魂魄只有一缕。她为什么总不明白。
他觉得可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心头抽搐了一下。
再望了一眼怀中气若游丝的魂魄,又抽搐一下,疼得像是在痉挛。
可顾昔潮却只是冷冷地道:
“若大魏的军队要依靠你这一缕魂魄才能夺回云州,是兵家之耻,大魏也早该亡了。”
“你以身涉险,根本毫无意义。”
她像是累极了,闭阖着双眼,烛火里的长睫如鸦羽覆下,絮絮叨叨:
“刺荆岭太危险,你回朔州去,拿到布防图,再从长计议罢。”
“我,暂时走不了。”顾昔潮平静地道。
找到她的时候,他就已发觉四面有敌军逼近,听人数至少有上千骑兵,已将他们包围。
必将是一场恶战。
他便由着自己的心,放肆了一回。
顾昔潮低下头,他的唇拂过她的鬓发,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先走。等我回来。”
他已做出了决断。
顾昔潮抱着昏过去的她,径自走到了贺三郎面前,将手里的犀角蜡烛交给了他,再命人牵给他一匹最快的马。
“我的人会护送你出阵。你速回朔州,带她去找敬山道人赵羡。”
巨大的转变,令贺三郎着实摸不着头脑,接过了烛火,上了马,仍是无所适从。
夜空沉沉,黑暗的远处起了成片的火光,密密麻麻,在林间鬼魅一般地游动,笼罩将散的浓雾。
夜里看人头只需数火把。
众人惊觉,刺荆岭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的敌人?
顾昔潮看着贺毅,依旧冷酷而平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