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190)
“怎么了?”沈今鸾见他神情冷肃,身上忽窜起一股杀气。
他顿了一刻,回道:
“我军中,一直有眼线。”
“贵人,将军,已准备妥当了……”
原是赵羡。
他不敢敲门,更不敢入内,立在门外几步外小声唤道。
沈今鸾看了一眼天色,夜半三更,阴气最重之时。
已是秦昭魂魄还阳的时辰。
她敛衣起身,望向突然走向里间的顾昔潮,冷笑道:
“将军若是怕,不必去。”
“来不及给你烧衣了。”顾昔潮脚步停住,回眸望着只着一身里衣的她,摇头道,“娘娘如此,不妥。”
鬼魂还要讲究什么,书上的女鬼不都是白衣飘飘的吗。除他之外,又无人可以见到她。烛光一掐灭,她就是一片虚无。
沈今鸾心底轻嗤。
而顾昔潮已打开房中斗柜,挑了一件自己的衣袍,披在她身上。
衣袍是洗干净的,但是已经很旧了,本是华贵的暗纹边缘泛着白,应该是从京都带来北疆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沈今鸾不由颔首,嗅了嗅。
鼻尖拂过衣料,是一股兰麝香。
他大哥是弄香好手,顾昔潮自小耳濡目染,也会给锦帕衣袍熏香。
少时,她和他亲近,顾家九郎也曾手把手教她调香。
由此,她知晓,兰麝乃是芝兰和雄鹿麝相合的香料方子,是他最惯常的熏香。
兰麝之香,幽馥不失清苦,冷冽而又沉郁。很符合他的调性。当时的她暗暗记下了。
顾昔潮自从来北疆之后,应是摒弃了熏香的习惯。
比如她身上这件衣袍上的兰麝香已经非常之淡了,只是因为昔年熏染了太多回,已与衣料里的每一丝线彻底融合。
以致于那么多年后,还隐隐保留一丝当年的香息。
顾昔潮看到了她细嗅的动作,眉峰不可见地挑动一下。
“还的时候,请娘娘为我熏衣。”
为夫君熏衣袍,乃为妻者之分内。
从前朝会,她路过之时,偶然会听到哪个紫袍大臣对下属炫耀:
“今日我夫人给我熏的是篱落香,那荔枝木香可是来自岭南……”
她为后时,不曾为元泓熏过香,他素爱龙涎,她却只觉那味儿太冲太厚重。
而她调香的品味,来自于顾家两位郎君,便再也改不了了。
方才听他说,要与他做九日夫妻。顾昔潮竟真要她为他履行妻子之职吗?
沈今鸾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受,还没应答,只见男人已自顾自打开门。
顾昔潮一手秉烛,一手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到外头的雨中。
她只得拢起他的衣袍,疾步跟过去。
夜雨寥落,已是点滴之势。
沈今鸾走到他的伞下,丝丝细雨落在衣袍边缘。
男人手执雨伞,与她并肩,稍微靠后,脚步刻意慢一些,等着她跟上来。
“大半夜举着这阴烛作什么?是我还不够吓人吗?生怕别人看不到我?”她小声嘟囔道。
况且,秦昭还魂,贺芸娘一定在场。
小娘子胆子小,上回在牙帐里见到她现身就吓得不轻,差点丢了半条命。
她如今这个半残不破的样子,怕是又要吓到她了。
顾昔潮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小小的人儿裹在他宽大的衣袍里,烈烈欲飞。
他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她,淡淡地道:
“我看我妻,与他人何干?”
那双含笑的眼,好像真的在看心爱之人。
沈今鸾面上莫名一热,不由加快了脚步。一路上,她左顾右盼,一直不见贺毅的身影,问道:
“怎么不叫三郎一起来?”
秦昭贺毅是相伴多年的兄弟,如此重要之事,怎会缺席。
顾昔潮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他还在养伤。”
沈今鸾故作讶异地道:
“他的伤还没好?”
顾昔潮“嗯”了一声。
之前在刺荆岭,他下手稍重了些。这一日过去,那小子还下不了榻,一直由医官看护。
“他阳气弱,本该少沾些阴气。”他淡声道,话中有话。
雨丝纷飞之中,一人一鬼夜半共伞而行,往赵羡的还魂道场走去。
……
道场布置在朔州城中一处废弃的破庙里头。
几缕褪了色的经幡,破破烂烂地断裂在地。龛上的菩萨法相被盗贼抠走了一双琉璃眼珠,只剩空洞洞的眼眶俯视众生。
一张方长的供桌被搬至正中。上面平躺着秦昭的尸身,多日不腐。尸身四周,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青紫缯条的符咒。
满地都是正在燃烧的香烛,无数点焰光如同夏日河畔的流萤,在烟气缭绕中飞舞。
贺芸娘一身粗麻素衣,叩拜在供桌之前,双手合十,闭眼焚香祷告。
供桌一旁,身着紫金道袍的赵羡已准备妥当,手举桃木剑,喷一口符水,念念有词,开始施法。
天行有常,生死皆有缘法。
人在死后七日之内,若是尸身和魂魄俱全,可由地府判官勾除生死簿,起死回生。
赵羡祖上曾与一位地府判官相交,判官正是掌管十殿阎罗生死簿。
只需他划一划生死簿,就能将秦昭从生死簿中勾去,他便能还魂了。
秦昭也非十恶不赦之人,这一生循规蹈矩,大恩大义,地府判官同情其遭遇,不会强留他在地府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