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244)
他们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才敢道出这最后一句:
“皇后娘娘,早已薨逝了。”
元泓收回目光,空茫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全部对上了。最后一丝希望落了空。
伊人已死,他早已一败涂地。
只片刻,皇帝垂落的眸光忽抬起,冷冷地望向顾昔潮,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的尸身,你葬在何处?”
“就算你能将她从朕身边夺走又如何,她永远是朕的皇后。百年之后,与朕合棺而葬,生死同靴。”
顾昔潮也望向他,如在看一个疯子。
同样沉黑黯淡的眸光交锋之中,仿佛能听到刀刃相抵的嘶鸣声。
一声冷笑划破死寂的当口。
顾昔潮摇了摇头,怀抱灵位,目色清明:
“臣妻是沈氏十一娘。”
“金匮玉碟上,皇后究竟是沈家哪一位娘子,陛下何不回京看个清楚?”
所有人,连带沈今鸾都陷入懵怔之中,元泓的面色却微微一变,紧握成拳的指节将龙袍拧成结。
见皇帝一语不发,也不辩驳,众人两两相望,面色露出几分复杂。
顾将军的新妇,究竟是不是皇后娘娘?
难道,真是皇帝闯人喜宴,君夺臣妻来了?
窃窃私语之中,天子鼎盛如燃的气焰在此句后悄无声息地湮灭下去。
一名天子亲卫上前,在元泓身旁耳语几句,他拂袖下令,开始收兵。
众人簇拥之下的皇帝被护送出院,中途忽停下脚步,回身深深看了一眼暗影里的大将军。
阴沉的光线下,少年天子黯如死灰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就算要等来世,朕也会比你先找到她。”
“在朕面前,你永远是输家。”
十五年前,他就赢过他一次了。再来一回,定然也还是他赢。
……
春山桃簌簌而飞,满院残红如血。
人语絮絮,像是杂雨穿花,将花瓣碾作一片泥泞。
“怪不得,我从来看她就没有影子。”
“将军新娶的女子是鬼啊,太吓人了……”
“将军这是中了邪术了?将军的新妇,和那个妖后有什么关系?”
“听说,那个妖后会巫蛊迷惑人心,她是个怪物啊……”
沈今鸾捂紧了双耳。
可那些骇人的声响还在不断地钻入耳中,她听着听着,感到心底不断有凶厉的戾气在上涌,像是要将她的魂魄吞没进去。
“不是怪物……”浓稠的黑暗里,她不断叮咛。
不知多久,一道光从枝叶缝隙漏了下来,照在她发白的魂魄间。
浓密的花枝颤动一下,一双熟悉的劲臂丛树杈前伸向她。
见她不动,男人飞身一跃,陈旧的袍角散在树梢。
一道昏黄的光洒在她身上,微茫的暖意照耀全身。
恍若隔世一般,他笑意温柔张扬,有如十五年前那个找到花树里藏身涕泣少女的少年。
“贺三郎,救回来了。你放心。”他先开口,就说出她最放心不下的事。
“这是北疆平反的诏书了,沈十一和北疆军从此就是清白之身。”他又晃了晃手上那一道金边的锦帛。
这是他方才不惜以命相搏,与元泓博弈得来的诏书。
沈今鸾呆呆地看着他展开诏书,念给她听她渴求已久的沉冤昭雪。
等最后一字落下,她抬起眼,空洞的双眸像是慢慢枯竭的死水。
她唇瓣颤抖着,忽道:
“顾郎,你告诉我,金匮玉碟上写的皇后,是沈家哪一位娘子?”
顾昔潮沉默半晌,眸色黯然,心底泛起难以追溯的痛。
方才只有两句能让皇帝听懂的暗语。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
她是何等心思敏锐之人,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查过宫里的金匮玉碟,上面写的皇后是……”顾昔潮面色坚硬如铁,喉头却哽了一声,一字字道:
“沈氏三娘,沈今鸾。”
沈氏三娘。沈今鸾听到这个名字,恍惚了一下,感到有什么灭顶的东西淹没了她。
沈家虽是军户出身,却依靠平定边疆,在北疆积累声望,三代而盛。曾祖父开枝散叶,生了不少旁支。
沈今鸾的父亲便是其中一旁支的长子,因为能力太过突出,被养在祖父膝下。
可旁支的女子,本是没有资格为家族入京的。
原本沈家谋划入京联姻的,是沈氏嫡支的三娘。
可那位自小身弱的嫡支沈氏三娘,在入京一年前病死了。
而这一代,沈家仅育有两名女儿。一个病死,就只剩下旁支的沈家十一娘。
她便被推了出去,代替那早夭的嫡女入京,为家族谋前程。
可沈家十一娘的名号是不配留在皇室的金匮玉碟上的。
且不论北疆沈家低贱的出身不足以相配皇室,本就为京都世家所鄙夷,旁支的身份更是添了污点。
当年的元泓,清贵无双的太子殿下,默许了将她的名称抹去,代表皇家身份的玉牒上写的,仍是“沈氏三娘”。
所以,这泼天的富贵,本是轮不到她的。
所以,心疼她的大哥才数次写信,告诉她若是不愿,大哥接你回北疆。
所以,忘川河畔,阿爹才会如此后悔,声泪俱下地对她道“本不该是你啊……”
她此刻才恍然,阿爹死前似有对这阴谋有所觉,自知掉入了皇家的泥淖,害了女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