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251)
和煦的晚春风里,春山桃树茵绿如盖。
“快了。”顾昔潮平静地道,“她很快就能重新为人了。”
是夜,荒废破败的韬光寺。
佛像倒塌,天王折臂,菩萨断首,幽藓丛生,蛛网盘丝。
长明灯早已尽数熄灭,供案上只剩泪冢残烛,凋敝蒙尘。
殿门紧闭,层层亲兵堵在门口,围在殿内。
一众铁甲将士之前,顾昔潮于佛前点兵。
地上跪着十余个五花大绑的军士,被蒙着眼,咒骂声,求饶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顾昔潮,我们是陛下的人,你敢动手,就是谋逆!”
“你,你不得好死……”
一道寒光闪过,所有声息戛然而止。
顾昔潮刀尖点地,踩在正殿残破的蒲团上,脚底血流成河。
新鲜的赤血淌过前几日早已干涸的血痕,一遍遍浸染地面的莲纹地砖,色泽更沉。
阵前杀敌鼓舞士气,众将士振奋扬臂,大声呼和。
汩汩血流漫过门槛,殿门却突然开了。
顾昔潮回身望去。
小娘子立在黑暗里,看到眼前的一切,神情懵怔,明眸却在一片晦色中熠熠生光。
震惊又怜惜,那目光比满堂佛陀菩萨,更为悲悯。
只一眼,他便知道,她又重新做回了沈十一娘。
顾昔潮闭了闭眼。
什么都瞒不过沈十一娘。
到底,还是让她发现了。
万家香火,唯有万人之上可得。那个人不予她,他便去夺来。
“十一,你别看,你别管……”他擦去掌中血迹,无措地捂住妻子的眼,“就当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你就能重新为人了。”
第79章 结局(一)
凉风盈袖, 沈今鸾呆立在韬广寺的宝殿前。
这座不大的寺庙承载了她无数幼时的记忆。
早逝的娘亲牵起她的手,在门墙前和僧人一道施粥给云州的百姓。
大哥陪着娘亲,在佛前虔诚地祈祷云州久安。二哥坐不住, 偷了佛龛上乡民供奉的蜜桃,躲在经幡背后与她各分一半。
她犹然记得,大哥赴死前,托付顾辞山, 想要埋骨于此, 以这些温暖的记忆为英雄冢。
后来, 云州一收复,她便托付赵羡将父兄遗骨安葬此寺后山。
云州动乱十五年, 韬广寺里,昔年慈眉善目的僧人已然不见,昔年的至亲故人黄泥销骨, 魂归山河。
今夜, 寺门凋敝,佛像蒙尘,那暗红色, 不是经幡的抽丝, 是腥血。
烈风拂动的经幡里, 佛殿中站着的众人, 熟悉的面目几乎全非。
顾昔潮的亲兵, 北疆军秦昭、贺毅等一众将士,代州刺史燕鹤行,寰州卫将军庞涉, 以及两州的军士,全部都在此地。
“你们在做什么?”良久, 沈今鸾终于开口。
其实不必问出口,她看到佛殿里的一地血迹都已明白。
这些一直在保护她的人,一个个在杀人,手握数道尖刀,尚在滴血。
血泊之中,有一道匍匐在地的人影,一直盯着她,又惊又喜。
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对鬼魂的惧怕,在电光火石中,试图朝她爬过来。
“皇后娘娘,救命,救命……我在宫中保护过您啊……”
他歪着断了颈的头颅,身后是一道拖曳出来的血痕。
沈今鸾看着他,时日久远,她没有记起这个军士。似乎是宫里的侍卫。
那个人似乎认出了她。
她想上前一步询问,大把温热的血,骤然溅在了她袖口和颈侧。
面前这个军士倒了下去,四肢抽搐,渐渐不动了,方才流露出生机的眼,散着晦暗的死气,沉入夜色。
一道高大沉黑的身影收刀入鞘,长腿跨过那人的尸体,大步朝她疾步而来。
大掌先捂住她的双眼,劲臂揽在她肩头,带着她轻轻转身,不让在她看到佛殿里的人间地狱。
“别看。他是军中细作。”
男人在她耳边温柔地解释,指腹拭去她颈侧溅开的血迹,薄茧抚过,激起一阵战栗。
“十一娘,你别怕,这些都是狗皇帝的人,他们死有余辜!”贺三郎低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皇帝在边将的军队安插眼线,此乃历朝历代成规。当年北疆军中亦有不少,她父兄心知肚明,只当是效忠的证明,从不敢动。
眼线,犹如天子使,若动之,如违天子令。
他们今日,对这些天子眼线动手,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顾昔潮揽着她欲往殿外走去,沈今鸾不动,反握住他的臂膀,摸到衣下一层坚硬无比的东西。
她面上一惊,心头一痛,问道:
“你为什么戴着甲?”
顾昔潮继续为她擦拭着袖口的血渍,眉宇沉下,莫不作色。
沈今鸾转身,目光一一掠过殿内黑压压的人群,沉声道:
“你们一个个戴甲,欲发兵何处?”
北狄已被赶至北疆以北,无外敌来袭。诸位大魏北疆的高阶将领今日聚在云州破庙,戴甲执刀,又要去向何处。
还能往何处。
“你们这是要上京谋逆?”
沈今鸾挣脱顾昔潮的怀抱,一步一步走向她苦心孤诣从敌营带回的北疆军旧部,字字泣血:
“我生前死后,不惜一切,为你们昭雪,为你们平反。你们,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少将军在此,他也一定会默许我们这么做的。”
秦昭走了出来,拄这手中血刃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声音硬直:
“北疆军的清白,凭何要由他一人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