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76)
石刻风剥雨蚀,羌文字迹漫漶不清。顾昔潮一座一座地找寻,始终不见分毫刻有“弥丽娜”的墓碑。
无尽黑暗里,沈今鸾躲在氅衣里,看着男人沿着尸骨铺就得路信步而往,寒风吹透红袍。
“我、歇息片刻。”
顾昔潮立住,声音掺了点寒风,有些发颤。
她抬眸看过去,他背倚身旁一块墓碑,扯下浸湿的绷带,抓了一把地上的草木灰,按在伤口上。
是臂上的旧伤又裂开了,包扎的绷带又溢出了乌血,绛红一片。
覆在氅衣里的沈今鸾心中一动,纸人袖中那一颗药丸开始滚来滚去,最终任由它滚入氅衣的暗袋里。
“若是害怕,躲我身后。”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男人垂眸,面容沉毅,声音柔和。
沈今鸾抬眼望去,坟地的尽头,沉沉地立着一处大帐。遥遥望去,竟像是坟地里最是庞然的墓碑,陡然出现在夜幕之下。
那帐子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不知有多少年头无人居住了。
顾昔潮伸出手,想要掀开帘门之时,里头涌起一阵风,帘门自然地吹开了,如同邀约。
入帐后举目四望,这个大帐像是大开喜宴之所,头顶有两座数十枝一圈的烛台,两排胡桌上还有倾倒的酒盏,发黑的银器,蒙尘的毡毯。
仿佛可见昔日数百支烛火熊熊燃烧,数百人觥筹交错的盛景。
只是流光溢彩的珠帘而今结满蛛网。密密匝匝的蛛丝在半空中蜿蜒而去,在尽头处连成一片,牢牢地缚住了一整块东西。
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帘幕高悬蛛网之中,庞然的阴影笼罩了整座帐子。
火光凑近了看,才见那帘幕透着暗红色,不知是原本装饰的喜绸,还是溅起大片干涸的血污。
帐子在黑暗中看起来一望无际,不时有腐烂腥恶的气息迎面而来。
脚下也尽是密密麻麻的白骨。
“门外的尸骨,有些年头了。里面的这些,有些死了不足一月。”
帘幕被风鼓动,如水波一般荡开。翻涌的幕布之间,竟隐隐浮现出一具身躯的轮廓来,从头到脚,突然动了起来。像是有人被困在帘幕背后不断挣扎的映像。
既像是一场喜宴,又像是一处祭奠。
身侧忽涌起一阵狂风,帐子之间静止的银饰骤然发出剧烈相撞的“叮叮”声,连绵成片,越来越密集。
蛛网陡然断裂飘散,帘幕背后的黑雾席卷而来,一瞬间淹没了火折子微弱的光。
顾昔潮侧身回避,一道光亮闪烁一下,落在地上。原来是他身动之时,革带里阿伊勃的抹额掉落在地。
抹额上珍珠的光湮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如同一点星子虚弱地亮着。
周遭银饰的撞击声却在这时静了下来,帘幕也停止了翻涌,风平浪静。顷刻间一点声息都无。
顾昔潮拾起了抹额,握在手心。
“叮铃,叮铃——”
死寂之中,蓦然响起细碎却清脆的声响。
像是什么东西身上悬着几道银链,走动间作响,正朝他们走过来。
成团的黑雾渐渐散去的时候,雾中好似传来女子细弱的哭声:
“救……救救我。”
那哭声嘤咛,音色像个少女。
沈今鸾从顾昔潮身后探出头来,低声道:
“小心,有鬼气。”
只见黑雾消失的当口,出现了一道影子,起先是在帘幕背后,只映出了娇小的轮廓,而后那轮廓竟凭空浮出了帘幕,径直向他们飘来。
只见那鬼魂身上一袭隆重的嫁衣,已被撕烂成一条条的碎片,堪堪裹住小小的身躯。嫁衣之上,还是那熟悉的盘蛟纹路。
她越来越近了,凌乱的发辫在鬓边如青蛇游动。
沈今鸾不由问道:
“你也看见她了?”
顾昔潮“嗯”了一声。
能被凡人看得见的鬼魂,想必是至凶的厉鬼了。
怨气深重的厉鬼,日久便能化形,可为凡人所见,是为怪也。
依据周遭的摆设和这女子的装束,想必她是死在了成亲当日。红事生煞,最为阴毒。无怪乎她有那么大的怨气。
可她鬼魂的声音却是那么柔弱,小心翼翼地问道:
“异乡人,你们不是羌人,怎么会来这里?”
沈今鸾打量她的魂魄,苍白之中偶带血色,不由问道:
“你是谁?”
“我是被禁锢在此的魂魄。”
她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像是喑哑的弦音,道,“我本来是要嫁去王帐的,却被人害死在了成婚当夜,死后一直没法离开这里。”
难道是傩师阿德用邪术困住的魂魄?沈今鸾心神一动,问道:
“那你可听过弥丽娜这个名字?”
少女鬼魂哀戚的神色忽然一变,散乱的头发乱飞起来,歇斯底里地道:
“你提她做什么?她是这世上最蠢的女人!”
沈今鸾见她如此反应,心神一凛,问道:
“你认识她?知道她在哪里?”
少女鬼魂变得有几分暴躁,不住地飘来落去,几近吼道:
“她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你们找不到她的。歧山部嫁去王帐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的……这些都是弥丽娜害得!”
沈今鸾望着她身上残破的喜服,蹙眉道:
“你说,是弥丽娜害了你?”
少女忽地“咯咯”笑了几声,娇小的身影映在血红的帘幕上变得像是庞然大物。她本来柔弱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