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崎(2)
常山礼貌地冲他点点头,由衷地吐出“谢谢”二字。
医院冷气开得足,丁川崎带着口罩的面庞轻微汗湿,额头泛着薄薄一层水光。
手里的折玫瑰因为刚刚搀扶刘叔差点被捏扁,常山确保它完好无损,端在眼前细细看了看,夸他手巧,玫瑰折得很漂亮。
丁川崎很骄傲似的,抬了抬下巴,注意到一旁的常山嘴角翘起来了,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晚手机忘了充电,马上要关机了,在这儿等得无聊,就用药盒里的说明书折着玩儿的……正巧你来了。”
“等等!”不等常山回应,丁川崎自顾自僵住身体,瞪大双眼道,“我比你们先来,为什么你们比我先……啊!我忘了签到了……”
说完火急火燎蹭起身去签到,半晌蔫蔫地坐回来,敲敲自己的脑袋抱怨道:“我说这次怎么等了这么久,用药后记性果然越来越差了。”
常山被他的冒失模样逗得想笑。丁川崎跟肿瘤科其他前来就诊的病人们不太一样,更有活力,笑容也多。常山以为他的病可能和刘叔的相似,情况乐观,并不紧要。
于是问出口:“刘叔说化疗后记忆力是要减退的,你是什么病?”
丁川崎弯腰就要捞左腿的裤脚,裤脚捞上膝盖又滞住了,眨了两下眼睛脸颊发红道:“就不给你看了,肿瘤长在大腿根上。”
“大腿上?”
“嗯,是肉瘤。”
常山不知道肉瘤是什么,又问:“良性吗?”
“不,”丁川崎攥着裤脚摇头,“恶性。”
常山哑口,恶性肿瘤就是癌症。他又一次感到惋惜。
他没有理由详细去过问陌生人的身体状况,尤其对方情况并不乐观,只能斟酌着自己要用什么由头去开口、又能做到哪种程度的安慰。
如果他们相遇在大街上,他一定用相机为他拍几张漂亮的照片,在饭馆里就请他吃顿饭,在摄影展上可以感谢他的支持……偏偏是在医院里。
“那个叔叔是你的亲人吗?”
不知是为了照顾他的尴尬特意转开的话题还是真的好奇,丁川崎的目光倒是真挚。
“是我朋友的父亲。”常山回答。
他看到丁川崎松了口气。这感觉微妙,好像是在替他庆幸不必遭受家人患病的苦难一样。
常山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哪怕是粉丝也不用这么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会因为他家人身体健康这件事就喜形于色。
丁川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又问:“叔叔是哪里的肿瘤呢?”
“肝上的,良性,不过边界不太清晰,医生说有恶化风险,建议化疗控制。”
“良性的啊,那没什么大问题了。”丁川崎喃喃念着,眼里溢出羡慕。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抬起双眼紧紧盯着常山,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遭。
“那你呢?”那目光仍然真挚,“你一切都好吗?”
常山心里怪异又温暖,答他:“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
丁川崎笑起来,胸膛显而易见起伏,再度松了一口气。
常山确切自己这次没看错,这个人似乎真的比一般的粉丝更加关心自己。
刘叔正巧拔完管子出来了,丁川崎也被叫到号,后者进门前问常山要了联系方式。分别时他站在门口冲常山挥手道别,笑容很灿烂,仿佛能看到掩藏在口罩下的一口大白牙。
那朵用药品说明书折出来的纸玫瑰虽然美丽,却过分苍白。常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摆在自家玄关的柜子上。这样的小物件也许过不久就会莫名其妙搞丢,他不会特意去找。
当晚丁川崎主动发来消息,问他是不是很喜欢那种纸玫瑰,白天盯着看了很久。
常山坦言前女友告白时曾送过一模一样的,见到不免要想起一些往事。
那边不知在忙什么,这之后没再回复。
再有联系是几天以后。
常山周末去上语言培训班,下课路上偶遇放学的初中生,呼啦啦一群青春洋溢,就用随身带着的相机拍了些照片,修完上传自媒体。
日落黄昏,戴着红领巾的中学生追逐着回家。
文案里提到自己正在学意大利语。
丁川崎对他在学意大利语这事好像很感兴趣,问他学意大利语是因为将来打算去意大利吗?
工作上的事没必要对外人说太多,常山回答得含糊,只说以后有机会会去。
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跳了几跳,对方可能察觉到他给的回答很敷衍。
……
“不如现在就去吧。”
常山盯着对话框里这串花费了近半分钟才跳出来的字不明就里。
好在丁川崎紧接着发来语音解释。
大意是想趁着病痛还没把他折磨得面目全非时去旅行,拍下一些尚且漂亮的照片。他想去意大利,而常山的人像摄影他正好喜欢,又正好在学意大利语。
生怕常山拒绝,丁川崎的报价不低,承诺机票食宿及一切花费全包,答应就立马着手准备签证和生病吃药所需的证明。
他一周后就要进行化疗,间隔一个月再进行下一次,顺利的话期间能腾出半个月时间前往意大利。
计划很周全,看样子已经筹备许久。
常山怀疑他关注自己的账号就是为此而来的。
没有理由拒绝,虽然时间有些赶,但无论是出于人情关怀还是经济利益,常山都会答应。
“不用给那么多,正常价格就行,我给你打折,”秉承为客户提供最好的服务的宗旨,常山提议道,“另外我同事小刘应该比我更适合,他对意大利更熟悉,我可以把他的作品集发给你看看,他还有几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