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应该被称作是一个住址的，徐小萍所住的地方仅仅是医院门诊部后面大草坪上的一块空地，搭着一个军绿色的简约帐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医院的陪床紧张，周围的酒店价格昂贵，很多家属会临时住在这儿。”江斯淮说，“她因为营养不良被送进医院一次，我猜就是那次让她发现了这个地方。”

书悦：“还说你不关心她，你明明知道那么多消息。”

“仅仅因为那次我开完庭出来她晕倒在我面前，是我开车送她去医院的。”江斯淮挑了挑眉，掀开后备箱，结结实实提了两大包日用品。

他温声说：“我又不是机器人，怜悯、同情和善良，正常人该有的东西我也都有。”

书悦自发帮他拎一袋，她歪着头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江斯淮打断她开口，“有爱心不意味着要主动招惹麻烦，做这一行过分善良，会有数不清的麻烦等你。”

“你又不是联合国维护和平的信鸽，揣着拯救天下苍生的梦想做什么，想当大侠吗？”

“那也不是天下苍生都会在我面前啊，我就是刚好看见了而已。什么联合国的信鸽……”书悦想到了什么，她问，“我看过你的介绍，你是不是在联合国工作过？”

“还说我，不会想当大侠的人是你吧？”

“你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那？”

“徐小萍在这儿。”

打断她刨根究底的架势，江斯淮淡淡往前一指，一排整齐划一的军绿色帐篷里，唯有一盏前面是坐着人的。

书悦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黑色羽绒服，高高挂在一旁的树杈上，看样子已经被人洗净。

她注意力顷刻全放在徐小萍身上，小步跑了过去。

看她如此心急的模样，江斯淮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想起了她刚刚问他的许多问题。

他为什么会选择那儿，又为什么会要离开？

其中的诸多理由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刚毕业那一年，他在现实和梦想之中摇摆和挣扎。

家业庞大急需继承，催促他回国的来电已经打了不止一通。

到最后，他母亲居然派了江斯聿来做他的说客。

江斯聿连夜坐了飞机航班赶过来，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拍了拍他肩膀。

“我弟弟挺牛啊。”

“别担心，哥哥回家，你追赶梦想。”

……

选择留下和离开的原因都是因为同一个人，江斯淮垂下睫毛，将一切的情绪都掩下去。

他看着书悦蹦蹦跳跳往前跑，她身上有阳光洒落的色彩，是这冬日雾霭天里的唯一光亮，这样鲜活明亮的颜色，也只有刚毕业的小朋友才会有。

带着对工作的无限热情和向往，做什么好像都是为了梦想。

“你好，徐小萍。我是江斯淮，这位是我的助理，书悦。”

简短介绍了一下身份，江斯淮言简意赅道，“她对你的事情有一点兴趣，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们详细说一说？”

和徐小萍的交流中书悦得知原来她也读过初中，有一定程度的文化水平，也并不是没有身份证件，而是被丈夫扣押。

书悦和她说：“你可以去相关部门挂一个遗失补办，然后带着身份证去法援署申请法律援助，那儿打官司有相应补贴，费用会低很多。”

“我把法援署志愿电话给你吧，还有妇联电话，你都可以去咨询。至于要不要起诉或者是报警，全都看你的个人意愿。”

大致的情况了解差不多了，书悦也把自己知道的知识都和她讲了一遍。

人在身处困境的时候，往往需要一个第三者的倾听和疏导，至于她是否决定要委托，一切全凭她意愿。

做完这件事，书悦心里舒服多了。

她正要走，徐小萍突然叫住了她，“书律师，这衣服是你的吧？”

“我洗干净了……还有这些。”徐小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还有一张银行卡，“这是你口袋里的东西，我本来想下次去律所还给你。”

书悦连忙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她还是把那件羽绒服又留下了，考虑到这儿没有电，又放了一个充电宝在这儿。

徐小萍对她感激连连。

书悦轻轻抱住了她：“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被拐卖，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亲生父母，不幸的是她赶回去的时候父母已经去世。所以我一直希望天下无拐买，人人都有家。”

“如果生活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告别了徐小萍，压在书悦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她转过头，看见江斯淮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等她。

“撞完南墙了？”

书悦“嗯”了一声。

江斯淮又问：“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书悦耸耸肩，“不过我无愧我自己。”

诚然，这个世界上悲苦的人和事情有很多，但落在她面前的就这一件。

看见了就尽力帮一帮，之后怎样的进展或发展，她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她居然喊我书律师，她是第一个喊我律师的人，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听到有多开心。”

书悦掌心合十，雀跃地在马路上转了个圈。

“江律师，你每天这样被别人喊是不是心里很舒服？”

“江律师江律师江律师？”

江斯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一个称谓带来的喜悦，马路上的人流匆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猛的往怀里一带。

他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说：“小心点，和平的小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