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秦基建两百年[第四天灾](73)
秦君却将这样一个重要职位,送到眼前女郎手中。
说实在话, 许行的确很吃惊。
慕朝云手垂在白瓷杯上, 窗外夕照自窗跃入,穿过净薄瓷片, 将她指尖映衬得几近光透。
“许先生莫非对女官任用, 有所疑虑?”
她指尖在杯上轻点, 发出细微清脆, 融入漠然语调中, 无端多出几分人情味来。她抬眸, 看向对面正襟跽坐的少年。
少年被清脆声吸引, 视线从她指尖一掠而过, 便转开眼去,非礼勿视。
“倒也不算。”许行轻轻摇头。
他对女子在前朝, 还是后宫任官,都没有任何特殊想法。只是觉得对方看起来, 像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不似掌管都城的农监。
可秦君待她也不似色迷心窍的样子, 反倒目中有几分隐晦尊崇。
恐怕,对方是有真本事在身。
大争之世, 自当不拘一格用人才。
慕朝云收回手指,理了理袖子,垂在腿上:“先生若有疑虑,但讲无妨。”
她会想法子打消对方疑虑。
活的岁数久了,傲气这种东西便在骨不在皮,几句质疑她还受得住。
秦国若有许行相助,会比预算中的走得更快更稳。
此人,她是非要不可。
许行还是摇头:“并无疑虑,只是钦佩女郎眼界。”
对方亦然小小年纪,约莫与他同岁而已,便有如此不俗见识,似是去过很多地方,倒也少见。
见两位并没有相左的迹象,嬴渠梁吊着的一口气放松下来,开始乐呵呵将场子捂热,生动诠释了何为君主的端水之道。
等时辰差不多了,再着景监安排好住所给许行及农家诸位门徒。
“我秦国重法,还须得先生有所为才能封官封爵。”秦公说这话时,黄铜色的脸庞上,浮现出几丝显露的愧疚,搁置在一侧的手也不停搓着掌心。
怕对方有所误会,他又赶紧起身道,“不过先生放心,需要使用的任何物件,我必倾尽全力协助取得,决不让先生为难。也请先生又任何需要,都不必客气,直言便是。”
神使言道,许行在农学上有莫大的天赋,可助秦国建成粮食大国,或许能够在两百年内,彻底解决国人的温饱问题。
光是冲着这一点,无论对方想要什么,他都决不吝啬。
许行不知他们私下的交流,见对方如此郑重,赶忙跟着起身作揖:“有劳秦君。”
世人都说秦无道,如今看来,偏颇多矣。
嬴渠梁笑着给他安排了一个农署研究员的位置,让他在育苗所、培种所与化肥研究所之间灵活走动。
“人力却是不足。”秦公苦笑,又作揖,“敢情先生们劳累。”
“不敢不敢。”
眼见天色要黑彻底,他也不再耽搁对方歇息,把人交给阿一带去安置,自己便继续与慕朝云商议出兵魏国之事。
“神使为何要我军守这些规定?”
秦公将压着的纸张抽出,就着落日余晖看纸上所写条条,觉得颇为惊奇。不过上书俱是合乎仁德之事,真要秦军遵守,除了要规束得严一些以外,倒是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处。
硬是要说坏处的话,大概就是行军要更慎重些,有些不便。
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许行等人离开,慕朝云可就懒得正襟跽坐了。
脚累,腰也疲乏。
她起身,绕过帐幔与高大柱子,往后头他们平日吃饭、商议事情的高桌走去。
嬴渠梁也跟着起身,随她步伐而去。
落座圈椅上的某位神使,懒懒往身后软枕靠去,将手撑在扶手上,看向秦公:“秦公认为,王天下除去以法治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袖子褶皱压着不舒坦,她随意挥手一拂,让玄衣划过一道圆满弧线。
嬴渠梁对面落座,垂眸沉吟:“那自是有一往无前的锐士,以及丰厚足余的粮仓。”
若有此两样,秦锐士恐怕没有打不赢的仗。
六六见天色昏暗,点燃一盏连枝油灯,摆在两人中间,自己坐到角落去,降低存在感,打算摸鱼看两集霸总短剧。
上次刷到一部《战家七少为我哐哐撞大墙》好像还不错。
码住。
完全没空管某AI摸鱼的慕朝云,眉宇微弯下来,轻笑一声,语气较平日和缓几分,隐有引导之意。
“秦公再好好想想。”
锐士与粮仓,与其说是王天下的必需,倒不如说是战天下的必需。
王天下与战天下不同。先有战天下,而后治天下,最终才能得以王天下。
战而不治,便会二世而亡。
想起二世而亡,就不得不想起胡亥那个败家子,一想起败家子,她连胸口都哽了一下。
此子,能不生,还是不要生出来比较好。
嬴渠梁又深思片刻,缓缓摇头,苦笑道:“渠梁愚钝,不知神使说的,可是民心?”
万民归一容易,民心一却是不容易。
天底下最难琢磨的东西,便是人心这种没有实处的东西。
“不错。”神使眸中笑意深了许多,在熹微火光中冒出星点光斑来,“左庶长能让秦心一,方有秦国内的统一;未来,也需得有一员人才,能够让天下一,方有王天下而绵延万世之景。”
她非要将二世而亡掐死胎中不可。
真受不了一点儿。
嬴渠梁顿感肩上有什么重量压下来,他仰头望着头上房梁,眨了眨眼,才垂首看向对面。
“神使所言,渠梁知晓,不过——”他眼里露出些许担忧,“秦人贫弱,多年在困境挣扎,秦心一才算容易。可山东诸国,与我大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