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对紫薇郎(120)+番外
屠鸾听后笑道,“想不到你小时候还是个小哭包。”
容琰淡笑道,“管家说我小时候性子像女孩子,我爹看不惯说两句,就要被我母亲追着打,刚进宫时想家,老是哭。”
屠鸾还想听,容琰却不肯说了,屠鸾轻轻推他一把,“你多说一些!”
“该吃晚饭了!”容琰仍不肯说。
屠鸾退了一步,“不说你的糗事,说郭公公。”
容琰一脸无可奈何,“我刚进宫的时候郭公公也不过十六岁,因为嘴巴甜人伶俐,才被拨来照顾我,很多人嫉恨他,背后说他没本事,就靠一张嘴哄得陈总管晕头转向。我那会儿很喜欢他,听到别人说他,就很生气,他拦着我不让我去教训那两个背后嚼人舌根的太监,反宽慰我说碰到小人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表现得越淡定,他们就会越生气,只要生气的不是自己,就是挣到。他没有读过很多书,看待事情却十分豁达。”
话一开了闸,容琰就自然说得更多。
“他很喜欢给我讲故事,有一回,他讲他家乡闹水鬼,我听得入迷,缠着他再讲,他却不肯了。宫里禁鬼神论,若被人发现了,是要被乱棍打死的。我却不干,说他不接着讲我就不睡觉,他拿我没办法,只能跟我拉钩,让我保证听完就过,万不可告诉别人。我连连点头答应,他就把从乡亲嘴里道听途说来的灵异志怪故事全讲给我听。我喜欢听,胆子又小,晚上睡不着,他就搂着我,像我娘哄我一样,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
容琰眼神凄迷,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往事里。顿了下,他幽幽补了一句,“他是我在宫里遇到的最好的人。”
初进宫的两年,因着郭公公的陪伴,容琰其实过得并不艰难。郭公公也很疼他,想方设法偷偷从宫外淘来一些小玩意儿给他玩儿,民间流行的连环画连子鱼都没看过,他却看了十来本。
那么小的年纪,就被送进了波谲云诡的宫里,幸好遇到了郭公公这么好的人,屠鸾也替容琰感到欣慰。
“那后来呢?他去了哪里?”
“后来”,容琰一双黑眸似乎也沾染了江面的雾气,变得氤氲起来,“那年我十二岁,从太学回来,一群太监脸上蒙着白布闯进他的房间,把他的被褥衣物都抱了出来,没一会儿就搬空了。我想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被一个脸生的公公拦了下来,他不准我靠过去,对我说郭公公染了天花,以后不能再伺候我。我问他人在哪里,我要去看他,那公公死死扯着我的胳膊,我第一次觉得人的力气竟然可以这么大。太后新拨了两个太监过来伺候,没人敢告诉我他被送到哪里去了,过了一个月,两个小太监凑在墙根下聊天,恰好聊到他,我站在一边偷听,才知道,他的尸体被一张草席裹了,连着他的被褥衣物一起烧成了灰。”
屠鸾心中酸楚,握紧他的手,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静默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句,“都过去了。”
容易挣脱她的手,转扶住船舷,目光穿透雾气,飘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说他是染天花死的,我一个字都也不信。前一天晚上,我点着灯写文先生布置的策论,他就在一边为我打扇,一直陪我到深夜,服侍我睡下他才离开。天花会传染,可我一点事也没有。直到后来,我爹回京述职,仍没来见我,我原本不知道他回来的事,是太后新派来的公公对我说‘北胜王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句话也没问过世子’,我突然就明白了,明白郭公公他为什么必须得死。”
容琰身上的气息太冷,屠鸾犹豫着,抬了抬手,终还是拉住了他的袖口。
“世子,屠小姐,开饭了。”
这时候,韩东推舱门走出来,站在风灯下,扯着嗓门唤他们吃饭。
第90章
用完晚饭,容琰回到舱室。
夜里无事,睡不着,便就着船檐下那一盏风灯读书。读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容琰正准备收了书就寝,舱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从缝隙里探进一颗脑袋,容琰把书放在枕边,错愕道,“怎么了?”
屠鸾咬住下唇,眸中含满笑意,走到榻前,两只手都伸向他,“给你摸我的手。”
容琰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过去捏住,凉得跟冰垛一样。他在心里叹一口气,掀开被子,把她让进来,屠鸾笑吟吟钻进他怀里。
看书的时候容琰一直将窗开着,这会儿担心屠鸾冻着,便探身过去拉窗扇。
“别拉!今夜月色好,我想看月亮。”屠鸾靠在他怀里,脸高高仰着,望向悬挂中天的那一轮月亮。
远处的山峦高低起伏,静默地蛰伏于暗处,只显出模模糊糊的轮廓。清亮的月辉洒落江面,细碎的光辉闪成一片,把这一段江面全照亮了。屠鸾把头探出窗外,手扒在窗台上,不怕冷一般伸手入水搅荡,把洒满银辉的江面搅得浑浊不堪。
容琰把她捉回来,语含责怪,“不怕被江里的水怪逮去吃了!”一边说一边用锦帕擦干她的手塞进被窝。
“水怪都是用来骗你们这些长在北方少见多怪的倒霉孩子的!”被窝里的热气让屠鸾喟叹着吐出一口气,在容琰怀里耸了耸身子,“下午睡久了,一时睡不着,我也躺榻上看书来着,但被窝却怎么也热乎不起来,跟冰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