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花对紫薇郎(68)+番外
容琰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武惠帝的第十子,李启,你想不想当皇帝?”
李启眼角那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摔到容琰的手背上。
“想!”声音很轻,尚还含着丁点不确定与怯懦。
容琰追问,“想什么?”
李启的目光变了,十三年备受欺凌的日子,终让一颗纯粹的温良心蒙了尘,生出了对王权的渴望。
“我想当皇帝!”
闻傲忍得脸上青筋都在跳,等自己人把李启带走后,他拔出腰刀狠狠掷出,手劲太大,刀尖竟然陷进了墙体里,稳稳立住了。
“怎么又是姓李的?这江山为何就是不能换个名姓?”
脑海里的弦一松,疼痛感卷土重来,疼得容琰倒吸了口凉气,等忍过一阵剧痛,容琰才走到闻傲身旁。
“闻大哥,想要得到那个位置,我容家有过很多机会,但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所以,容氏先祖不会做的事,容琰也绝不会做。”
第55章
闻傲被容琰气走了,容琰便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坐着,早春的夜里露水重,韩东不在,没人管他冷不冷。
天心的月亮仍硕大如圆盘,照得永宁宫前的院子格外的亮。容琰避免不了地想起在宫中的那些年,想起李昭,想起子鱼,想起李璟,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提醒自己没有时间再囿于回忆,今夜,他与李璟必须有个了结。
容琰撑着石桌站起来,晚间他没吃多少东西,又缺乏睡眠,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差点没立稳。无需任何人搀扶,靠他自己,也能在身体超负荷的情况下很快调节过来,稳稳当当地走向关押李璟的偏厅。
守门的是曾经的盗匪,不靠领皇家俸禄活命,对待李璟难免粗鲁了些,殿内连灯都没有点,李璟就孤零零得坐在高脚圆凳上。
偏厅中没有灯,却并不暗。惨白的月光从窗纸透进来,足够看清一个人的轮廓。
容琰缓步走过去,在离李璟还剩一截距离时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璟微仰起下巴,隔着一段月光同容琰对视。
“所有人都说你容家会反。”李璟的声线十分平稳,不带一丝一毫的怨气与愤恨。这是曾经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谈天说地时,他惯用的语气。
“所有人”,容琰喃喃重复。
“容家四代北胜王无一善终,我容家子弟,加上历代家将,多少人命绝北方,连尸骨都没能找到。容家宗祠扩建了几次,才勉强让战死的英烈有一隅栖身之所,不至于魂魄无依。我祖父生了四个儿子,我的三位叔父全部战死沙场,连子嗣都没有留下。容家做出了这么多的牺牲,仍旧无法自证清白。”
“觉得委屈吗?”李璟的心里生出一点儿惭愧,很快又被愤懑给压了下去,“容家今天不会反,将来也不会反吗?”
容琰逆月光站着,脸上覆着一层灰影,眼睛却是透亮的。
“容氏一支,在上一代只剩了我父亲一个。容家满门忠烈,我容氏五代的忠义,到底换来了什么?殿下问我委屈不委屈……”
容琰自嘲得冷笑一声,“我本来可以随我父亲上战场学武功,学射箭,待殿下继承大统,我也可以接过我爹的衣钵,继续为殿下守卫江山。可你们做了什么?”
李璟紧抿着嘴唇,下颌的弧线透出一丝丝紧绷来。
容琰目光灼灼,声气倏然坚硬起来,“陛下在诘问我容家会不会反的时候,为何不先扪心自问你们李家值不值得?”
容琰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了李氏的良心上,李璟无言可辩。他慢悠悠起身,约是独自坐了太久,腿上血脉不通,站起来时身子晃荡了两下,他走到窗前,想要打开窗接一片实实在在的月光,可惜窗户已经被人封死。
“仲璟,你我认识了十二年,十二年里,至少有五年的情分是真的。五年,够不够换一个体面的死法?”
容琰没有回应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拉开门时,负气而去的闻傲已经回来了。容琰牵起嘴角,“多谢你,闻大哥。”
闻傲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语气干涩得问,“怎么处置?不会这还舍不得杀吧?”
容琰轻轻摇头,“烦劳,让他走得体面一点。”
容琰一个人走在永宁宫外的甬道里,平日里只需一盏茶就可以走完的甬道,这会儿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头一样。月亮悬在遥远的天心,他走一步,便跟着他挪动一寸。
十岁那年,他、子鱼、李昭、李璟从一场无聊透顶的宫宴上偷溜出来,那天的月亮也有这么圆,子鱼指着月亮一惊一乍地说月亮在跟着他走,少时的李璟还没有后来那么稳重,不服气地走了很长一段,然后纠正子鱼,月亮明明是在跟着他走。自己也学他们走了个来回,怎么看月亮都是跟着自己走的,李昭却不加入,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个为月亮跟谁走而争执不休。
等长大以后,才明白,月亮不会跟着他们任何人走,是视觉上的误差让他们产生了月亮移动的错觉。
而今仍是旧时那轮明月,照的却已不是曾经少年了。
等容琰善完后,天已经亮了。他回到北胜王府,陈东正从门里出来,见他安然无恙,欣喜地冲上前来,“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