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巧呈窈窕(40)
她先前的遮掩,非但在周玹面前毫无意义,反而会愈发激怒周玹。
“从前朕对你有多上心,眼下便有多失望。”周玹冷声道。
听出这话苗头十分不对,常清念心底大骇,忙抖着嗓子道:
“陛下,妾身知错。”
“那宫女已进了宫正司,早晚都要开口的。”
周玹懒得听常清念请罪,步步紧逼道:
“你该知道,朕如今是在给你机会。”
常清念知晓此事再瞒不住,自己坦白说不准还能换个从轻发落,索性心一横,泣颤说道:
“是……太后。”
听得“太后”二字,周玹了然轻哂,不免心寒地质问道:
“你是何时同太后扯上干系的?”
常清念连忙摇首,浅浅的眼窝盈不住泪,登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妾身也是被逼无奈,是太后胁迫妾身如此……”
周玹起身走到常清念面前,不甚温柔地拎起她下颌。常清念被迫仰起头,对上周玹那双深冷的眸。
“那为何之前不愿告诉朕?”
自那日礼王莫名奇妙地求见,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周玹便心存疑窦。
此时见常清念与太后之间有秘密瞒着他,周玹说不气恼都是假的,当即追问道:
“你是不是瞒着朕什么?”
见周玹忽然欺近,常清念惊得浑身一颤。又听周玹如此发问,常清念指尖冷得发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作答。
“常妃似乎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见常清念哑口无言,周玹耐心耗尽,指腹蹭去香腮旁垂挂的泪痕,语气却漠然道:
“你须得长个教训。”
周玹松开手,扬声叫崔福进来,神情冷怠地吩咐道:
“传旨,常妃御前失仪,着降为充媛,即日起在永乐宫中闭门思过。”
“陛下,不要——”
闻得此言,常清念顿时惊慌失措,忙膝行过去,紧紧攥住周玹的衣袖。
短短半日前,他们二人还缱绻情浓,周玹甚至温柔无比地唤她卿卿,如何竟翻脸无情至此?
瞧见周玹抬掌,作势要将她拨开,常清念忽而自绝望中乍现灵光。
只见她眼尾哭红,哀求地低唤了一声,道:
“姐夫。”
浅弱二字飘入耳中,周玹正欲抽袂的手指微微一顿。
第23章 后悔
待轻唤了这句“姐夫”,常清念便再无后话。
莲花盏中满溢着滚烫烛泪,烛芯子里突地发出一声“噼啪”声,正如同常清念此刻心音怦然,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耳膜。
崔福在旁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闻言只当常清念是要搬出皇后求情。
唯有周玹心知肚明,这句“姐夫”从不坦荡清白,而是不可言说的禁忌过往。常清念本于宫外清净自在,说到底是他先越界,才将她拖缠入这龙潭虎穴当中。
如此舍弃常清念,与不教而诛又有何异?
周玹眸色渐深,不由生出些许恻隐之心,好半晌,终是收回成命,只道:
“降为淑仪,带下去。”
只降一级,再无旁的发落,已是周玹最大的宽容。
常清念惨白的面容上挤出抹苦笑,无力地松开周玹衣袖,轻泣着叩首道:
“妾身遵旨。”
崔福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常清念起身。
常清念借着崔福的力道缓缓站起来,泪珠还挂在鸦睫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哭断柔肠。
“妾身告退。”常清念福身,微微发颤的哽咽声中满是眷恋。
而待到转身垂眸之际,泪水却已尽数融进眼底暗色。
明明当日是她故意引诱,此刻却仍任由周玹自责下去,自己只扮作个无辜受累的模样儿。
——玩弄周玹的愧疚,她屡试不爽。
尽管膝上痛得钻心,几乎站立不稳,常清念仍旧攒足心力,一步一步,尽量挺直脊骨走去殿外。
周玹负手立在原地,将女子清瘦纤弱的背影纳入眼底。他既恼怒常清念的欺瞒,将人罚过之后,却又不可自抑地心疼。千般滋味覆压在心头,终是化作无可奈何,空余一声轻叹。
好不容易迈出殿门,常清念扶着门框的手尚未收回,便觉眼前骤然昏黑。像是被抽尽力气般,常清念再也强撑不住。膝盖一软,便直直地向前扑倒。
“娘娘!”
焦急守在殿外的承琴见状,忙冲上前去扶住常清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惶恐问道:
“娘娘,您怎么了?陛下对您做什——”
常清念按住承琴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在御前多言。
忍着身上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恶寒,常清念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只道: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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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永乐宫中愁云惨淡,咸宜宫里摆满了今秋早放的银桂盆景,此刻和着众人恭维之语,桂花香在殿中跃浮萦绕,无疑令岑贵妃心中舒畅至极。
“本宫早便说那小蹄子得意不了多久,这不报应就来了?”
岑贵妃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指尖捻起一颗凉沁沁的紫玉葡萄,却不急着入口,只掐在手中轻轻把玩。
心情大好时,似乎世间万物,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有趣可赏。
坐在下首的钟顺仪闻言,立马幸灾乐祸地附和道:
“可不是么?如今常淑仪没了妃位不说,还失了皇上的恩宠,看她还能拿什么同娘娘您争?”
听着听着,岑贵妃忽然便觉得,手中这颗葡萄仍不够圆润饱满,不由扬眉瞧向蒋昭容,吩咐道:
“本宫也瞧够了常淑仪的落魄样儿,你去知会秋霜一声,打今儿起将那药下得狠些,早日送她归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