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巧呈窈窕(63)
柳枝子垂斜去窗牗边,白练似的月华顿时淌泄进来,在上头肆意流转清辉。仿佛这冷月是烫的,惊得柳条儿羞答答地瑟缩回去,嫌那亮澄澄的月亮侵染了她这截儿青翠欲滴的好翡玉。
周玹忽然停顿住,俯身舐弄着女子耳垂,含糊不清地问道:
“念念,在宫外可以吗?”
好像她说不可以,周玹就会放过她似的。
常清念睫上盈着碎珠,忍不住偷偷往榻尾瞟了一眼,只见绫罗披帛缠绕着锦袍玉带,不知何时已滚落去地上,散乱地堆叠在一起。
抬臂遮着眼,常清念拖长尾音“嗯”了一声,是她自己都未曾料想的软媚,不由霎时耳红心跳。
恍惚间,青皇观旧梦席卷。常清念忽然难捱悲楚,努力仰起身子,用一双藕臂搂住周玹脖颈。
似渴念,似怀恋。
周玹明显僵住一瞬,吐息声重了几分,无奈又低哑地哄道:
“念念,放松些。”
耳轮被震得麻酥酥的,常清念意懒合眼,彻底放任沉沦。只觉自己时而轻飘飘地浮去云端,时而又昏沉沉地溺毙湖底,眼前浮现出无数景象,皆是光怪陆离。
方才周玹说今岁太匆忙,待到来年秋夕,再带她去京城外观潮。
常清念不曾去过江岸边,更不知月亮是如何引动潮汐的。她只能听见潮水漫涨上来,浮浪拍打礁石,一下又一下,与她忙乱的心音交横绸缪。
月照一天雪,沉入碧波潭内,浸坏一池水色。
不知过了多久,常清念实在又累又乏,禁不住腹中空空,不由哼唧道:
“陛下,妾身饿……”
周玹只好心软,抬指将她香汗濡透的青丝拨到耳后,这才抽身去檀几边,摸来个饴糖馅的月团。
月团被掰成小块,托在掌心里,送递至常清念唇边。
常清念偏过脸儿,粉指搭扶着周玹的腕,舌尖将饼皮碎渣一点点勾卷干净,这才惬怀地眯起了杏眸。
“这回喂饱了,总不该再磨蹭了罢?”
周玹瞧着女子可怜可爱的模样儿,不禁垂眸低笑,重又将她拉回今宵欢愉之中。
常清念扭头去看窗外,想知道那晃出重影儿的天边团月,是不是偷偷长出了尖尖月牙。
常清念委屈地想着,再不要赏这月亮。他不好,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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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熹微天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室内,万籁初寂。
一夜缠绵过后,周玹仍要早朝,没怎么歇息便匆匆回宫,只余淡淡龙涎香萦绕在床榻间,昭示着帝王曾在此流连。
常清念本是困极,可于青皇观中清修十载,有些习惯早已刻入骨髓。才至辰时,常清念便怎么也歇不住,眼皮不听使唤地颤动,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
“娘娘,您醒了?”
承琴知晓常清念睡不久,早早便在榻前守着,见状忙将手中锦帕浸了温水,贴在常清念脸颊上敷了敷。
常清念醒过神来,缓缓坐起身子,含糊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眼下方辰时一刻。”
承琴一面说着,一边朝锦音招手,示意她将衣裙呈进来。
瞥了眼那身簇新的裙裳,常清念不禁赧然错开视线,昨晚那衣襟上沾淌了一片桂花蜜酿。一夜过去没人收拾,往后怕也是要不得了。
任由锦音和承琴替她梳洗打扮,常清念抚着挂珠金钗,随口问道:
“陛下回宫了?”
“是,陛下天未亮便起身了。”
承琴应道,见常清念起身,忙从旁扶了她一把。
“陛下将龙虎卫尽数留在外头,说是等娘娘醒了,便护送您回宫。”
常清念颔首,慢吞吞地走去窗边,倚着玉栏朝下望去。
护城河在清浅晨雾中若隐若现,常清念轻轻呼气,便见眼前有霜色凝结,今日似乎又冷了些。
玲珑酣梦终有醒时,她也要继续回到皇宫里去,同那些豺狼虎豹周旋厮杀。
常清念望着远处楼阁细细思忖,侧首对承琴吩咐道:
“你回府一趟,寻着老管事探探口风。瞧瞧近来常府里,还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奴婢遵命。”承琴福身应道。
常清念回身进屋,随意用了些早膳,便带着锦音下楼。只见抚仙楼外,果有十数名龙虎卫腰间悬刀,正在四下守着。
打眼瞧见一个像是头领的男子,常清念拢裘唤道:
“这位大人——”
那男子闻声,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见礼道:
“卑职龙虎卫副指挥使牧逊,见过常淑仪。”
副指挥使?
常清念暗自记下这人名姓,微微颔首道:
“牧大人不必多礼。”
“本宫现下便可动身回宫。”
常清念扶着锦音的手,缓步朝马车旁走去,吩咐道:
“只是路过滨水街时,可否在安齐堂外稍作停留?本宫有位故交要探望。”
左右眼下时辰尚早,皇上交代的是午后将娘娘送回宫即可。牧逊略一沉吟,立马抬手应道:
“卑职遵命,娘娘请。”
常清念踩着杌凳上车,回眸淡笑道:
“有劳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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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齐堂位于滨水街街尾,是一间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门前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安齐堂”三个大字,算是这片街坊间小有名气的医馆。
马车在安齐堂门前停下,常清念吩咐龙虎卫在外等候,自己只带了锦音走进安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