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融雪(168)
若是一顿席有好几张桌子,那便是每一张桌子都要这么走一圈了。
对晚辈也就是说一些“功课如何?”“又长高了。”这一类的话,在这里,可不是只有晚辈对长辈单方面的尊敬,长辈对晚辈更应该先拿出关爱来。
崔波既已被当做正儿八经一位客人看待,这个轮子他自然也是要走的。
挨个敬完了大舅、大舅母、三姨、三姨夫,以及他们的儿子女儿,就来到了符老爷子面前。
酒杯已经伸过去了,腰也已经弯下去了:“符爷爷。”
符老爷子并无任何动作,桌上众人皆敛声屏气。
直到陶采薇拽了拽他的衣摆,他才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敷衍地和崔鸿雪的酒杯碰了一下,而后一干而尽,全程也没甩他一个眼神。
他倒宁愿这小子直接把婚约掏出来,想要求些什么就直接说,只要他能过了他们这一关,将宝珠嫁他也不是不行,毕竟是一早定好的婚约,符家虽说不爽他崔家货不对版,但也是重诺的人家。
可这小子现在,又是隐瞒身份,又是什么也不提的,让他看着心烦。
崔鸿雪敬完酒回到座位上,他知道自己在符老爷子面前无所遁形,可他在陶采薇面前做崔波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他没有勇气再去澄清自己的身份,更怕把这段本就时日无多的感情搅得稀烂。
他能感受到身边人拽了他一下,他一张深沉的脸瞬间变得无比温柔侧头去看她:“怎么了?”
随后是一只软嘟嘟的小手从桌子底下滑到了他手心里,裹在他手里挠了挠他的手心,桌子之上她朝他眨了眨眼,似乎是一种安慰。
明眼人都能看出老爷子对崔波不满,可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就像符秀兰说的那样,那人只是宝珠身边一个小情郎,以后宝珠成婚了便会把他甩开,就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好值得让人不满的呢,能让宝珠开心不就够了。
符秀兰观着老父亲那模样,倒像是另有隐情似的,事关自己的小女儿,她须得把事情搞清楚。
她扯了扯陶富贵,说好等会儿吃完饭先留下来,找老父亲把话问清楚。
吃完饭,陶采薇迫不及待地想拉着崔波去看他们的房间,却被三姨符美兰抢先一步推着走了。
“我的小薇薇,三姨那里有几匹新的蜀锦,你一定喜欢。”
她的关注点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脚步不自觉地跟着三姨走了。
“三姨,什么颜色的蜀锦呀?颜色不鲜艳的我可不要。”
三姨拍了拍她的手道:“蜀锦你还不知道,色彩是最鲜艳的,花朵是最饱满的,三姨专门给你留的。”
一听到这话,陶采薇把崔波都抛在脑后了,完全没注意到他根本没有跟上来。
崔鸿雪自然是还留在饭厅里,老爷子认出他来了,他还没有以崔鸿雪的身份,正式向老爷子见礼。
多年未见,就算是代替他那故去的祖父,也该来向符老爷子问个安。
符秀兰和陶富贵也还没走的,他们留在这里,等着老爷子说话。
“父亲,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到底怎么了?”
符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把陶富贵都吓了一大跳,险些跪下了。
随后
场上另外一人提起衣摆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声音铿锵顿挫:“晚辈崔鸿雪,拜见符爷爷,符爷爷,十年未见,您身体可好。”
这一拜,可是把符秀兰和陶富贵惊呆了,他,他刚刚说他是谁?
这一套拜下来,这气场,真就与符秀兰之前对他的感觉一样,这套礼在京城以外恐怕没人能行出这等气势。
见到他这正式的一拜,符皓轩心底也难免起了波澜,抛开与崔家的婚事不谈,这崔家发生的事情,也真是让人唏嘘啊。
十年未见,崔家满门上下便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想象中的质问并没有出现,崔鸿雪看到面前的老者,颤颤巍巍朝他伸出了一只皱纹斑驳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他的手短暂的在这位老者坚实温厚的手掌里待了一会儿,在那一瞬间,两人都想起来无数往事。
本来想好的那些强硬质问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你祖父,他……唉。”
崔祖父和符皓轩的交情如果不深,那笔婚约也没那么容易谈拢。
无论是符家还是崔家,在他们各自的地盘上都是谁也看不上谁的。
崔家纵是顶级权贵,可符家女也不是谁都能求娶的。
陶采薇是叫陶采薇,但她在溪川有另一个名字,叫符宝珠。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叹息,符皓轩挥了挥手,说不出口的话便不必再说了,挥了挥手:“事已至此,我符家遵诺,你只要能把当年签好的那纸婚约拿出来,婚约照常履行。”
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着符老爷子的面儿,这桩婚事就算是陶富贵和符秀兰也没话可说。
符秀兰忍不住拍着手埋怨道:“你这孩子,你就是崔鸿雪,怎么不早说呢?你家里人没了,可婚约还在,咱们就是你的家人。”
这孩子可真招人心疼,之前父亲传信来让他们当作婚约从来没有过,也是以为崔鸿雪也死了,如此便无需再刻意往崔家攀关系,这一得知崔鸿雪还活着,符秀兰第一反应却是,这孩子逃出来第一时间就该来投奔他们的。
崔鸿雪垂着头,面上并无半分欣喜,他捏着拳,那一纸婚约他拿不出来,他也不会……收下他们的怜悯,符爷爷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把陶采薇嫁给天之骄子崔鸿雪,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