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融雪(176)
这两人之间唯一的困难就在身份差距上,她心悦于他,他也心悦于她,但他就是不摆出身份让这门婚事变得顺理成章。
祁凌雪自认对崔鸿雪有一定了解,不光是他的画,他的书、他的棋局、他的琴谱,她都细心钻研过。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说明他自己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
虽说崔鸿雪以前是天之骄子,但他现在都沦落成那样了,祁凌雪不认为他是因为瞧不上陶家才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的。
纵然祁凌雪钻研过崔鸿雪以前的所有作品,但她不能从任何一样里头推测出崔波的样子。
他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她猜不出他的想法。
崔波跟崔鸿雪,除了改不了的书画习惯以外,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祁凌雪垂下眸,清冷冷道:“我也不知道。”
崔鸿雪当年是她们这些人心里的神话,无人不仰慕他,得知这个人还活着时,她心里很难不高兴一阵,但随后是深深的悲哀。
她很清楚,京城里的那个人,回不来了。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崔鸿雪遭受如此大难,迟早有一天要再次登顶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若说她之前还抱有这样的期待,当得知崔波便是崔鸿雪时便全然没有了,因为崔波不可能是崔鸿雪。
她隐约能猜到他为何不愿表明身份,因为他铁了心要做一辈子籍籍无名的崔波,崔鸿雪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是让人耻笑的存在,尽管无人敢耻笑崔鸿雪。
既然如此,她还是保持之前的观点,不赞成薇薇嫁给他。
他应该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对薇薇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甚至觉得,他不会在她身边待太久了,全修杰要往陶家下聘的事情,就连她都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建议你们,此事就烂在心里,等薇薇回来了也不要跟她提起。”如果那人改变主意了,他会跟她说的。
可惜崔鸿雪到最后也没有改变主意。
青山之下,棋盘两端,她望着他,等着那个问题的解答。
“你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能告诉我吗?”
“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你家里人是什么样的?你小时候的家长什么样?是木屋还是竹屋?在哪里。”
“你的琴棋书画是跟谁学的?你会去拜访你的老师吗?还有你的亲戚朋友。”
明明是情人间最普通的问题,他却发现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尽管他们刚刚互相亲吻着,互相抚摸全身,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就在群山皑皑的见证下。
山间的风不小,哗哗吹起他们并不整齐的衣袍,他的发丝轻拂过他的脸庞,他不敢看她。
隔着随风飞舞的发丝,她的眼眸仍旧清澈动人,但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她微怔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得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对吗?”
她尝试过了,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他身上似乎肩负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不可能透出一点来让她察觉。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假,不像个真人,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他们两人就这么自欺欺人谁也不提将来,便能快快活活地一直生活下去吗?
她觉得自己就算什么也不提,也不是永远能将他牢牢抓住的。
但她可以不提,她想尽量将他抓得紧一点。
尽管一个浮着的人,怎么也抓不紧。
陶采薇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在他都未曾发觉的时候,她的心已经长得格外通透。
幸好有人解围,陶富贵来说:“三日后咱们便要启程回河首府了,明晚老爷子安排了一顿大宴,给我们践行,你俩好好准备一下,明晚你俩是主角。”
说完陶富贵便溜了,什么主角不主角的,只是他给众亲戚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拿崔鸿雪当陶采薇的未来夫婿灌酒,尽管没明说,这云里雾里一番话,大家都已经摩拳擦掌起来。
不把那小子喝趴下不罢休。
三姨好心道:“还是别了,小崔那小身板儿,给他喝吐过一轮就行了。”
陶采薇与崔鸿雪对视着,她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俩是主角。
她倒是无所谓,还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她需要家里人帮她做选择。
崔鸿雪却背过身皱起了眉,他不希望到目前为止,还发生什么失控的事情。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她三日后启程回河首府,而全修杰家里应该也准备出发了。
事已至此,情爱困不住任何人。
他在祖父面前发过誓,永远不会回到权利场,情爱打不过誓言,他也做不回崔鸿雪。
陶采薇面前明摆着更好的一个成婚对象,她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教育都不会告诉她此时该选崔波,情爱打不过利益。
背后突然贴上来一片软乎乎的身躯,陶采薇伸手穿过他的手臂,围在他腰上,就这么不松不紧的抱着。
她扭头在他背上蹭了蹭。
崔鸿雪握住她放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粗粝但柔和,她的皮肤一如既往的娇嫩,尽管跟着山下杀鱼的小姑娘学了几日杀鱼。
离夜晚到来还有一整个下午,崔鸿雪收了棋盘:“别学棋了,到山下去走走。”
溪川永远是这样,一秒将所有人拉入市井之中,谁来了都会被铺天盖地的叫喊声、喧哗声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