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融雪(224)
至于那些要么容貌美得惊人的,要么家世显赫的,做妃子就再好不过了。
样样都能做到中规中矩的人,偏偏是最难得的, 庄时对蒋皇后深感满意。
陶采薇是和崔鸿雪一起进的宫, 自蒋青妍抵达京城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
临近宫门时, 陶采薇心里打起鼓来, 崔鸿雪一直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轻柔问道:“怎么了?”
陶采薇摇了摇头:“我又想见到妍妍,又怕见到她。”
她今天将要见到的蒋青妍, 会是穿着皇后朝服的蒋青妍。
崔鸿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她一定还是那个她。”
对于友情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一段时间没见而已,二人的身份却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她说:“那你还是那个你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这对站在权势之巅的夫妻,身着锦服,浑身盛气凌人,崔鸿雪腰间环佩坚硬名贵,她的手横在他的腰间,手心里再不是棉袍温润粗粝的触感。
崔鸿雪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当然还是那个他。
可是,他捂着胸口,这段时间以来,此处常常刺痛,痛得他直不起身来,但却无人发现,他一直伪装得很好。
他还是那个他吗?他也说不上来,他觉得他好像不是那个他了,就如庄时所言,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在河首府的崔鸿雪,虽然比起以前也丢了一半的灵魂,他却真的在认真生活、认真耕种,远处飘起的袅袅炊烟和农家米香,都会让他眷恋又热爱。
他曾在好好学着做一个平凡人。
如今做回了这个身份,实际上,他已经一丝灵魂也不曾剩下了,只有一丝本能牵着他,要做对陶采薇有利的事情,要对她无有不应。
她待他也不似从前
,她会敬着他,再不会指使他。
崔鸿雪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他现在已经用尽全力了,他不知道还应该怎么做,她喜欢什么,他就给她什么,他毕生的目的也只剩下一个,他要她开心快乐地、无所不能地过完这一生。
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别的意义。
马车缓缓在宫道上前行,能将车驾驶进宫门内的,满金朝也唯有他们夫妇二人。
他们是京城和皇宫里位高权重的一对夫妻,也是满金朝最自由的一对夫妻。
空荡荡的宫道上,除了一直垂着头来往不歇的宫女和太监以外,也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
路上不知怎的多出了几块碎石,把马车震了一下,适逢陶采薇正满眼盯着崔鸿雪的眼等他的回答。
她意识到自己对夫君失敬了,崔相大人,应当不喜被人提起卑微的过往。
偏巧马车一震,这对位高权重浑身金线堆叠的相敬如宾的夫妻撞到了一起。
陶采薇头直直倒进了他的胸膛,满头珠钗扎人又乱晃,她听到了头顶那道闷哼的声音,便急急忙忙起来,扶正了头上的珠钗。
崔鸿雪伸手把住她两只手臂,担忧问道:“怎么了?头没事吧。”
陶采薇坐正了身体,垂头道:“夫君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崔鸿雪满口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他收回了手,沉声道:“那便继续走吧。”
他倒宁愿她打自己两下,也好过一直这般阴阳怪气的。
陶采薇小心看了眼他的神色,松了口气,她对他早已没什么气好说的了,她只想好好敬着他、尊着他,尽快用他的资源往自己身上堆。
她知道崔鸿雪就是崔波,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崔鸿雪对她来说,是具有绝对性压倒力量的掌权者。
寻常人家的夫妻,既有夫君使劲宠着妻子的,也有夫君每日打骂妻子的,这些事情皆在男子的一念之间罢了。
就算是那些被称为妻奴的男人,也不是他们天生就是妻奴,只是他们心甘情愿。
说白了,男人给女人的权利,也是他们随时可以收回去的东西。
她可以打他骂他命令他,是因为他是崔波,本来就是她的奴仆。
可若是现在崔鸿雪告诉她,她仍可以像之前那么做,她却不会了,她能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仗着他的纵容而已。
也是走到现在,崔鸿雪才知道,陶采薇对自己的信任,为零。
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的上位者,若要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须得一直敬着他。
崔鸿雪目光扫向她,突然想明白了一切,他之前几次失算,这次当他沉默下来以后,才大体摸清了她的心思。
陶采薇啊,真是理性到了极致,她只会在她能完全掌控局面时才会谈情说爱,就像她和崔波,而在这种她认为自己不能完全掌控局面时,情爱又被她放到了最后,就像现在一样。
在情爱之前,她尊他敬他,这些动作做起来毫不费力,她也相应地得到了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
崔鸿雪的目光逐渐冷肃,她何时才能明白,他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已尽数是她的了,任她揉扁搓圆。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大殿,此处已被装点得十分庄严,两行禁卫直直排开,气势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