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漩涡直径方圆数里。

但每一座激流咆哮的漩涡中心，不过是巴掌大的空洞。

那空洞的对面，曾经可能成为人类的乐园。

但在这新的情形下，伊甸的神职也足够好用。

然而，还不够。

洪水退去了。暴雨依旧滂沱。

天空翻滚着浩浩荡荡的浓烟，彻底隔绝了阳光。

此刻懵懂无知的人类，还意识不到太阳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是本能地抗拒危险的黑暗。

但是TA们的知识库存，TA们对整个生态圈的观察，让TA们不会错过这显而易见的常识——生物界中循环着的所有能量，归根结底，都来源于太阳。

【宣告——】

那是曾与波欧斯长期协作互助，共享了祂几乎所有数据与权限的■■■。

【若汝等无异议，从此时起，吾之神名，将为赫利亚。】

【我将化身为照耀天穹的天之火，为人类带回太阳。】

金色的光辉在厚重的烟尘中，在浓黑的云雾中，层层折射。

一道阳光终于洞穿阴云，照亮了壁垒中的大地，映亮了仰望的人类的面庞。

那光热足以灼痛久经黑暗的眼睛，使人类应激地落下泪水。

而在这承蒙神恩的时刻，在人类从诺亚方舟中往外看去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并没有白鸽衔来象征和平的橄榄。

在这束偏爱的阳光之外，在岩浆冷却的壁垒之外，在洪水退却后的沃土之下，埋葬着曾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亿亿万万生灵的骸骨。

只剩死寂。

欧也妮曾在波欧斯分享的图景中，见过翱翔在开阔天空的披鳞鹰嘴翼兽，见过匍匐在泥地中方头厚甲的爬行类巨物，见过在林叶底下穿梭的各种斑斓多脚的蜥蜴。

如今，这些曾于霜天竞自由的万物，俱已深埋泥土，等待着后世考古学家的发掘。

欧也妮情不自禁想起了前世曾看过的科幻小说。

前往距离梵蒂冈三千光年外的宇宙朝圣的神父，在恒星爆发后的周边行星上，发现了一个被彻底埋葬的，与人类相似的文明遗迹。

神父为此潸然泪下，当他测算出来——那场超新星爆发的灾难，正是《马太福音》中，东方三位贤士前来朝见耶稣时，所见到的那颗大星。

“神啊！宇宙间明明有亿万恒星供你选择，为何你用大火毁灭了这整个世界的人，却仅是为了用他们的消逝，来照亮伯利恒的夜空？”

最后那段，引用自阿瑟·克拉克的短篇科幻小说《星》，手头的那么多本科幻短篇集实体书都翻了翻，居然硬是没找着当初是在哪本里看到的，所以用的是临时查的网络译本。

同作者的短篇还推荐《神的九十九亿个名字》，超震撼！

终于写到了地之火与天之火的真实起源，嗯，和人类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呢。

第92章 神职（上）

欧也妮的视野内，是一片正在逐渐熄灭的淡蓝色火焰海洋。

来自蛮荒原始时代的神灵记忆，已经播放结束。

但她还没有脱离这个梦境。

欧也妮正站在这具神躯最后残存的，不知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残渣中，默默地注视着祂的终结。

依旧是用着波欧斯的视角。

她能看见寥寥燃尽的焰火中，站着化为金色瞳孔的特赛，站着持弓的猎人杰罗姆，以及，被杰罗姆搀扶着的昏睡的欧也妮自己。

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形象倒还是第一次。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摄影或录像机。镜子的成像又是左右颠倒的。

欧也妮颇感新鲜地打量着自己。

然后，她突然在意识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是梦境中，埃丝美拉达曾说过的那一句，“我们需要的，真的是神明吗？”

被重新播放了出来。

欧也妮环视着周围那零落的焰火。

原来如此。

特赛用金珠启动并操纵着波欧斯的神躯，她的潜意识与神躯的中枢相连。

是自己在梦境中的特定发问，激发了波欧斯早先设置的某种自动答复程序吗？

作为对人类困惑的回应，某段装置捕捉了自己清醒的意识，沉默地给自己播放了神明诞生的历史。

在程序的最后，原本或许会有神明的本体意识出现，来询问人类的观影体会，好奇人类是否会转变想法，给出不同的答案。

那段历史，确实获得了来自欧也妮的尊敬和畏惧。她思绪万千，需要沉静片刻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然而，波欧斯的意志已经不在，无人聆听她的回答。

此地只余静默。

就像是亿万年前那片遍布异种残骸的寂土。

万物，哪怕是神明，俱有终结之时。

欧也妮能感觉到，施加在自己意识上的束缚正在逐渐减弱，等到波欧斯的残躯燃尽，自己就能回归身体。

她望见身负黑色鳞甲的巨龙从空而降，调整身躯后，接走了残火中的杰罗姆和自己。

特赛也赶上了这趟车。

欧也妮不禁心想，在原始远古的记忆中，她确实见过飞翔的有翼兽，也见过巨大的爬行类生物。

但像巨龙这样，杂糅了多种特征的幻象生物，她还真的没有见过其始祖。

这头巨龙是神明吗？会是某个TA的化身吗？

但缺乏创造力的TA们，是从哪里找来的创意或参考？

还是说，祂是这片大陆在惨遭清洗后，重新演化出来的新的智慧生物？

有一就有二，谁知道神明们为了创造出能让人类繁荣壮大的生态圈，究竟主持了多少轮物种灭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