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在心底答道，我只是逮住了他的软肋拿脚踩而已。

只有被踩到了痛处，他才会在今后每个与夫人共处的日子中惶恐，才会在夫人寿终正寝后因“错失的十年”而悔恨，才会发自内心地检讨反省自己的过错，不敢再轻视或伤害爱情之外的他人。

【但妳忙了这么一通，什么好处都没捞着。那个瘦胖子好歹还算是你的信徒，回应信徒也就算了。】

【安姆】替欧也妮打抱不平。

欧也妮没有再提信徒芳汀的事情，她握着手里的支票，沉默半晌，然后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除此之外，我还要拿走你的女儿。”埃丝美拉达开口说道。“不，不用这样恐惧，我并不需要她们的生命，但我将收下她们的人生。”

“我不会立即带走她们。请认真履行你作为父亲的职责，好好保护，好好教养她们，将你所有的知识和能力都传授给她们。”

欧也妮突然有了奇怪的联想，觉得自己像是童话中那个种莴苣的巫师。

“等她们长到十八岁之后，我会给你们寄来信件，决定她们未来将走的道路，而你必须听从。”

【童话？种莴苣的巫师？你没给我讲过这个！】

哦，那个故事是讲一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妇，某天妻子生了重病，丈夫非常爱她……

欧也妮突然停下来，她觉得既视感太强了，不能细想。

“等她们长大后，您需要用到她们？”在埃丝美拉达留出来的缓冲时间后，史密斯先生已经接受了痛苦的事实，“您是否能保证，不伤害她们？”

这是一个需要在未来兑现的承诺，也需要史密斯夫妇俩的配合。史密斯先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所求，试图尽可能地争取一些小的条件。

“我们会好好养育她们，会倾注全力去教导女儿……也绝不会将这个约定告知教会或他人，”他决心下注，“您能否答应我们，保障她们身体与灵魂的安全，不损害她们的寿命或健康？”

如果转换思路的话，这确实像是替女儿求职时提出的要求，若在后世，史密斯先生甚至可能会替她们问五险一金。

“如果你们做得好，我会考虑的。”埃丝美拉达没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也不会作出承诺。

她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史密斯先生，让他活在惶恐之中。

但为了让他更加尽心力地照顾两个女儿，她在史密斯先生试探着提出女儿需要母亲教导时，暧昧地给出了，在两位女儿成人前，史密斯夫人不会因那被拿走的十年寿命而仓猝离世的暗示作为回应。

史密斯先生的目光中流露出激动和欣喜。

缓刑会消解掉人铤而走险越狱的冲动。

为了这段确定的幸福光阴能持续下去，商人肯定不会再冒风险，去向教会告发这段遭遇了。

他会活在这偷来的十一年的家庭生活中，有妻女长相伴，只在偶尔思虑未来时，会让心头蒙上阴霾。

但是，等到女儿们快长到十八岁，当结算的日子即将到来，女儿将被夺走，妻子寿命难卜，那时的史密斯先生，想必，会非常恐惧绝望吧。

那种绝望，能比得上当初芳汀以为要被夺走子女时的痛苦吗？

“尊敬的神使，”史密斯先生揣度着对方的喜好，“您因我们伤害他人的过错而降下，那么，如果未来十几年我施行仁善……”

埃丝美拉达冷声提醒他，“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史密斯先生立刻噤声。

对方没有直接否认，这微妙的态度令他的心底暗暗燃起了希望。

哪怕这可能是他的奢望妄想，但只要这有一分可能成为未来与对方议价的资本，他愿意在接下来的时光中尽全力去行善赎罪。

火焰从埃丝美拉达的身后升起，连绵不绝，串成了一面巨大繁复的图案。隔着镂空的图案，还能望见那团诡异的黑影仍在变幻形状。

史密斯先生先前与对方议价的勇气，在交流中逐渐产生的对方通情达理的印象，在此时，被这威严恐怖的场面再度夺走了。

煌煌的火光在法阵上跳动亮起，映着史密斯先生失神的脸。

他死死抱着昏睡的史密斯夫人，睁眼看着那使他心智动摇的场景，不知何时就沉入了疲惫痛苦的梦乡。

今朝枝头的雀鸟格外吵闹，珍妮和苏珊姐妹很早就醒了。

她俩藏在被窝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笑闹成一团，滚来滚去。

仆人也很早来唤她们起床，并带给她俩一个好消息。

父亲终于从最近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母亲的身体也有所好转，今天他们全家将久违地集体出门去教会做礼拜。

姐妹们再三向仆人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假，然后激动地抱在一起，互相掐掐小脸，然后各自捂着痛得通红的脸蛋，嘿嘿笑了起来。

她俩快速洗漱，换好衣服，急不可待地冲去了起居室。

奇怪的是，埃丝美拉达小姐并不在。平日她很早就会起来，在这里晨读。

珍妮和苏珊没有困惑太久，因为母亲出现了。

史密斯夫人还穿着睡服，眼神惺忪，精神劲儿却比往常都要好。

她将扑过来的俩姐妹挨个抱起了一遍，然后放下，冲到楼梯边朝下喊，“威尔逊，威尔逊！”

父亲拿着报纸，从起居室的下层小厅走了上来，“什么事？”

父亲亮相的状态就没那么好了。

珍妮和苏珊互相推推，珍妮偷偷用眼神示意妹妹去看父亲脸上的黑眼圈和额角的伤痕，苏珊抓抓小辫子让珍妮留意父亲那明显梳得没平时整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