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大商人突然感觉到了万分窘迫和尴尬，有种脚趾抠地的冲动。

自从解开了对学生时代阴影的心结后，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情绪了呢。

年轻人敢做就要敢认输啊。

帕吉特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想要劝告对方，却没有合适的身份。

“妖女。”少年绝望地嗫嚅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妖女……”

辅佐他的那位参谋官，再次想要提醒他什么，却被少年领主一把推开。

“你是妖女！”

这声控诉，仿佛是阴影下倾泻的多重奏，叠加着层层的颤抖回音。

不，不是回音，是合唱。

少年那充血的面皮，那苍白的手，其上裂开来数道缝隙，可见内里猩红的舌与惨白的牙。

裂缝张张合合，从他的脸和手上，从他的华裳之下，发出幽怨愤恨的声音，“妖、妖、妖……女！”

众多的声音落在了同一处。

异形的嘴内血肉蠕动变化，那些密密的齿列间，各自含着的是一颗灰黑色的眼球，死死地瞪着特赛的方向。

帕吉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骇人的景象，理智告诉他要尽量维持镇定，身体却僵在了座椅上不敢动弹。

——过去的他是一定会喊叫着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的，黑龙巴哈姆特治好了他。

面对这样的异变，其他人的状况未必比他好太多。

但是，这里是污染频出的新赫利亚。

形形色色的防护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被众人释放出来。

若在平时，法师们的这种本能，大概会齐心协力地造就一座整齐到令人安心的法术阵列。

但此刻议事厅中聚集的法师来自不同的教派，所用的法术等级也不低。

强烈的法术光辉相互挤压扰乱着。

有如霓虹般迸射出来的七彩光污染。还是不断变形闪烁的那种。

有如酒醉后见到的某种节日祭典。

帕吉特竟然还有闲暇心想。

这种怪诞杂乱的光芒将他的注意力从怪物身上引开了，反而冲淡了几分恐惧。

然后就是真正的光污染。

太阳神教会的神官们，手中是人类无法直视的强光，几乎看一眼就会产生眼球融化的错觉。

那个强大的驱逐术被法力牵引到了怪物身上。

光明大放的议事厅里，人们紧闭上眼睛，只听到曾是领主的怪物，在强效驱逐术中用数十道嘴在哀嚎惨叫的声音。

那惨叫的声音，竟然还听得出来是年轻人特有的尖利又脆弱的声线。

强光中，那个怪物在溶解，蜕皮。然后，一个婴儿般大小的扭曲怪物从中脱离出来，迅疾地从光辉中逃脱，扑向了特赛的方向。

强光夺去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那只怪物有如阴影，无声无息。

几乎无人察觉到它最后一搏的拼死袭击。

不再是法师的特赛身上没有笼罩无形护盾的光芒。

它轻易地逼近到女领主的身前。

然后迎面撞上了一张飞起的案几。

年青的猎人垂着眼睛，用手臂抵挡着夺目的光辉。他已站起身来。

没有声音。没有风。但他就是能感受得到，敌意的来源所在。

他踢起了案几，从声音和力道判断出，猎物的身形被完全挡下。

风从他的身侧涌出。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猎人收尾。

一把黑色的刀刃已经出鞘，夺的一声就刺入了案几那坚实的木料，将案几连同其后的怪物一同钉入了地毯之中。

出于对领主的礼节，人们在进入议事厅时都留下了随身的利器。

施法者们其实也不需要佩戴常人的武器。

唯一有资格佩着冷兵器来参加这场会议的，只有另一位领主。

金瞳的女领主睁着眼睛。

埃丝美拉达帮忙收回的只有运用法力的资质。母亲留下的祝福还遗留在她的眸中。

赫利亚的光辉从来就不会遮掩住她的视线。

她望向那哀嚎声逐渐寂灭掉的强光中。

那种光辉超出了普通人的承受极限。常人没有能力从那璀璨光华中辨认出更多的强弱浅淡。

只有特赛能看见那光芒中有更明亮的纯净火焰，如莲花般朵朵盛开。

那就是天之火。

被怪物舍弃在光辉中的，大半个邪祟躯壳，被天之火一点点吞噬殆尽。

而它逃脱出来的那点残渣，那无用的恨意，还在地毯和案几的夹缝中挣扎蠕动着。案几上逐渐出现黑斑，是污泥想要从中星星点点地渗透出来。

残余的部分太少了，无法重生再造为人。

特赛冷静地作出判断。

她黑刃往下。

强效驱逐术很快就结束了。

那些不习惯与光明神教会共同作战的人，最初没能及时遮挡，视力无法那么快自然回复。

不少人选择用治愈术抢救，想要早一步抓住场中的形势。

匠神协会的分会长抢先将一副墨石英护目镜从鼻梁上摘下来，揉了揉眼睛。

这位高级机械师，顺手将邪恶侦测法术丢向了场中。

嗯，驱逐术将怪物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没有异变的残骸残存。

但是站在领主身后的那几个普通人，都目睹了这一现象。他们的恐慌值偏高，大概率会传播污染，需要进行处理。

得先问问污染的来源，再进行处理。

丰饶教会的主教恢复得也不慢，他默不作声地直接用高级法术给自己再造了一对眼球。

老人家的零件承受不来高强度工作，修来修去不如直接换新。

他自然看见了匠神神系的邪恶侦测法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