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算太出乎她的意外。

如果丰饶教会内部早就接到了唐蒙德那份关于神降的报告，却一直没有主动作出台面上的反应的话，可能就真的不会给出任何反应了。

井水不犯河水吗？

欧也妮不接受这么简单浅显的理解。她对猎人杰罗姆说过不久要出趟远门，是做好了打算的。

等这边的事务可以离手了，她就会出发。

帕吉特离开得比她早。大商人事务繁忙，没空在新赫利亚观光太久。

在他离开前，特赛特地抽空从明珠堡赶回来，与商人谈了半天的公务。

特赛最近难得回一趟晨星营地，要当面会见的人很多，行程匆匆。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赶来看望欧也妮。欧也妮很高兴阔别数日后再见到特赛，也很体贴地没有耽搁她太多时间。

欧也妮看见了跟在特赛后的那个稍显拘谨紧张的瘦弱少女，觉得对方身材瘦弱得有些像是当年的自己。

当她出声回应特赛的问好时，那个少女猛然抬头，用惊异的神情盯着她，目光极为热烈。

欧也妮的注视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我、听过您的声音……”少女喃喃地解释自己的失礼。

欧也妮恰巧也记得对方的声音，她肯定地说道，“你是杰玛。”

“……我是！”杰玛的声音因惊喜和惶恐而颤抖起来。她下意识挺起胸脯，不敢承受神明的注视，又舍不得移走自己凝在对方那美好身姿上的眼神，僵在了原地。

神明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安抚了她几句。

然后特赛唤人过来，将有些激动过度的女孩带离了房间。

杰玛好像都忘了怎么走路。

她脚下像是踩着空气和棉花，只能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直到离开了神明的视线，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她羞窘地捂着胸口，不敢回忆刚刚的失态，又忍不住去回想刚刚所见所闻。

哎呀，她无比懊悔地想，自己激动到没能听清女神的话语，实在太不应该了。

神明正在房间里谈论她，“她该多吃点饭。”

特赛笑着回答，“她最近已经很努力了。”

她正在努力适应不再是实习女佣的新生活。

“你打算怎么安排杰玛？”欧也妮好奇地问。

既然特赛来见她时，特意将杰玛带在身边，肯定是打算好好培养这个女孩。

欧也妮很欣赏这个女孩在明珠堡污染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担当。

不知道特赛在用人的前期考察中，从杰玛身上还发掘出了什么长处。

“我想让她做我的秘书。”特赛回答。

欧也妮沉默了一瞬，“现在？”

“现在。”

“……我以为会是伊莱亚斯。”欧也妮说。

伊莱亚斯不是秘书，而是副官，目前正在暂代特赛处理部分晨星营地的事务，遇事有很高的自主权。

欧也妮问的不是秘书这个职位，问的是特赛选定的接班人。

无论杰玛有多少长处，她的能力在目前都不可能胜任特赛的秘书。不说知识、理论和经验，她连识字水平可能都不够用。

欧也妮原本以为特赛会将她送去营地学堂，静心学习，或是去某个机构，从基层工作开始积攒经验和资历。更好一点的安排，是将她送去外地接受教育，让她四处游历、开阔视野，等成年后再回来建设营地。

而特赛这样的选择，无疑是要让杰玛一直待在权力的中心，要将杰玛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只有继承人，才值得这样的观察和悉心教导。

特赛还很年轻，但所有的统治者都应未雨绸缪，尽早确定一个能继承自身执政理念的接替者。

毕竟，人活得久的话，继任者还可以换，但若遭到什么变故，旗帜说改就改，基业说没就没。

杰玛有优势，因为她年纪更小。她的鼎盛年华，刚好能与特赛错开。

但其实伊莱亚斯也不差。

他比特赛年纪小，也算是特赛看着长大的。

自从五年前，伊莱亚斯从污染畸变中恢复过来后，由于重塑了性格和认知的缘故，意外变得很成熟靠谱。

他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对特赛足够忠诚，也很得旧赫利亚人的信赖。

欧也妮没想到特赛会这么轻易地让他在这场竞争中出局。

“晨星营地不需要连续两任出身旧赫利亚人的领袖。”特赛说出了自己的考量，“我们的祖辈共同生活于这片土地上，旧赫利亚人与新赫利亚人间不该有隔阂。”

现在晨星营地内的高层管理者几乎都是旧赫利亚人。

特赛应该在身边安置一两个重要席位，留给外来者和明珠堡，表明自身的态度。

杰玛来自明珠堡，而且她还不是传统贵族，这就更好了。

不管杰玛能不能通过后续的观察和考验，她和伊莱亚斯间的权力竞争，对特赛维持政治平衡来说都是有益的。

特赛偶尔也会需要以偏袒身边人杰玛为借口，来偏袒在权力地位中更弱势的明珠堡，才能不伤旧赫利亚人的心。

反之亦然。

总之，领袖不能有错，宠臣可以背锅。

欧也妮懂这些，她认可了特赛的选择。

特赛此时才笑着，慢慢说出更重要的理由，“杰玛刚刚见到您时，可比初见我时紧张多了。”

“伊莱亚斯敬重的人是我，我也不怀疑他对您的虔诚。”特赛凝望着她亲爱的妹妹，“但，我需要一位更加信赖您的继承人。”

欧也妮不由笑了。她至今都没有亲手建立属于自己的教会。

因为她信任的人类，从来都不给她操这种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