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朝窗帘站着，回避欧也妮的自我检视。

欧也妮管不得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旁事了，她胡乱地将卷发拨到一边，歪着脑袋将头发夹住，然后一手扯着后背的睡衣正中，一手高举镜子，拼命去望自己的肩颈和后背。

入眼只能望到后颈下方的一小片皮肤。

但是足够了。

不需要费力去找，张牙舞爪的复杂魔纹，正赤裸裸地在向她炫耀身姿。

魔纹只露出了边缘，但是从那横跨视野的幅度，就可推测出，其规模绝不会小。

欧也妮两眼一黑，在心中辱骂了一声阴魂不散的【安姆】。

心底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不知出于何种理由，【安姆】始终沉默着。

不知道祂是惨遭打击后自闭了，还是沉睡着失去活性了。

欧也妮衷心希望是后者。

求求你，【安姆】，别再兴风作浪了。

她丢开镜子，看向窗前老库克的背影。

欧也妮知道维持人设很重要，自己应该重点表现，虔诚女孩在发现自己被异教的邪灵附身后，必然会有的厌恶和恐惧。

但她此刻心中一片哇凉。

欧也妮充满嫌弃、极度恐慌地，让最急迫的那个问题脱口而出，“这玩意，占了我几个法术位？”

一个成熟的施法者，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紧的资源。

老库克沉默了一阵。

欧也妮的心不断往下坠去，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老库克并没有检查过女孩的后背，他只是从贝克大婶的转述中，大致知道了对方背上魔纹的规模和形状。

“那个无主的法阵，和你背上的魔纹，无法用常理来推断，我不知道它到底是几级的法术。

“但是，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曾给你喂过几次补灵药水。”老库克慢腾腾地说道，“药水一灌进去，法力就流失掉了。没有任何效果。”

冷静！欧也妮劝着自己。千万要冷静！

然后，她在心底破口大骂，【安姆】你这个吸血鬼，给我滚出去！

没有神或是鬼肯回应她。

欧也妮失魂落魄地瘫倒在靠背的枕头上。

刚刚她还以为自己遇到的问题，只是用不了高级法术呢。

与现在的情形一对比,那问题简单得都不算是个问题了。

准·四级法师虽然技能受限，但也有着蓝条够长的优势，小型法术搭配着，还不是能玩出花来。

前世的热门网游小说里，不就有这样的剧情么？不转职的主角大佬，用流畅衔接、丰富多变的多职业小技能，照样对战各职业形形色色的满级大佬，走上了网游竞技的巅峰。

然而现在，冷酷残忍无情的命运告诉她，亲，你的法术栏被一个麻烦精锁死了。

在这麻烦精肯挪窝前，自己连一个法术都放不出来，遇到事情时还能做什么，抡起三级法师的虚名去砸人吗？

这种主角开局被碎丹田、断经脉、废灵根的古早爽文套路，早就不流行了！

欧也妮满脸的颓丧，让走回床边的老库克忍不住开口，“欧也妮……”

欧也妮在心底叹了口气，重拾自己的表演。

“我该怎么办？”

女孩抬起了小脸，红色的瞳孔似是在盈盈闪动水光，“我这样，还能回去教会吗？”

“我还能，”她垂下头来，声音微不可闻，“回家吗？”

老库克无法回答。

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卧室中，飘起了小小的抽泣声。

女孩埋着头，肩膀微微地抽动，是老库克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不管怎样，”老库克口舌干涩地说道，“在你回家前，你都是我的学徒。”

容身之处有保障了。

欧也妮心想，这个师徒名分，总算是坐实了。

“而且，”老库克努力为言语灌入力量，“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

老库克在冥思苦想。埋着头的欧也妮也在冥思苦想。

常规来说，摆脱刻录好的魔纹，有两种方式。

最常见的一种，就是使用掉它。

这个法术多少有点邪门，甚至还有自我意识。

欧也妮不是很愿意去使用它。

假如这个法术，被【安姆】以自身意志改造，成了以唤醒时间与梦境之主为目的的献祭法术，她怕自己无法掌控住这个法术，将周围珍视的事物错手献祭给了时间与梦境之主。

假如这个法术回归了原有的用途，只是单纯的神见礼法阵，欧也妮也不敢使用。

本应重复使用、持续生效的固定法阵，神明的分灵。如果一口气全部激发其力量，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欧也妮害怕自己会成为新的分灵，就此化身为时间与梦境之主在人世间的电话终端。

她的意识可能会被【安姆】取代。

或许反过来，【安姆】消失，她却被迫背负起了【安姆】的职责。

无论哪种，对已有了自己事业的欧也妮来说，都不可接受。

退一万步说，姑且不论风险，激发法术的这个办法，欧也妮现在想用都用不了。

她目前还处于无法使用法力的后遗症状态中，至少要熬过这段时间，才能进行尝试。

老库克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作为成熟的年长者，他很理解使用未知法术的风险。

比起还在推敲盘算，犹豫着要不要冒险的欧也妮，他一开始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他在思考第二种方式的可能性。

较为稳妥的第二种解决方式，就是将刻录好的魔纹，重新转移到其他载体上。

就像维恩主任，将防护术寄存于缎带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