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光 [刑侦](178)
“小念的第二次退养就是这么来的。没多久她离开福利院,说要换个城市生活,再也不想回来,几十年过去了,她也确实没有回来。我想她一定怨我,所以再也没联系过我。”
“那对夫妻现在怎么样了?”
“老天有眼,都死了,他们家彻底绝后了。”黄莹的愤怒像是得到疏解后的酣畅淋漓。
林煦追问:“怎么死的?”
“一个下雨天路滑掉河里淹死的,另一个雨天不小心触电死的。”
——又是意外。
后面司辰心已经听不进去了,林煦做为警察,又问了些细节,调查接近尾声要离开时,黄莹握着司辰心的手,隐隐有些不安,“小念,她现在好吗?”
她没问付念有没有犯罪,也没有问付念这些年的近况,只是问她好不好,其实这个老人自己也清楚,她现在的能力就算是不好的消息,也无力消解,她需要一个善意的谎言。
林煦看向司辰心,阳光已经走远,窗外泛着暗绿色的冷意,司辰心蹲了下来,双手回握,满含笑意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说:“她很好,她结了婚,有了家庭,现在有个十七岁的儿子,她也不必为温饱发愁。”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我一把老骨头了,帮不上她了。”黄莹拍了拍司辰心手背。
“能帮我给她带句话吗?”她问的是司辰心,看的却是站在旁边的林煦。
林煦:“可以。”
“让她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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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二十四章
白天还晴空万里的南城,入夜后狂风大作,林煦送王澍他们回旅馆,现在开车回自己家,她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她们下午离开福利院之后司辰心一直没说话,刚才专案组的远程案情汇报她也一句话没说,沈长风还特地问她在不在,惜字如金的她只蹦出两个字:在听。
林煦能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又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司辰心一言不发看着略过的街景,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昨天知道付念灰暗的童年后,她的脑子就有点混乱,下午调查结果超出了她的预知,导致她现在很矛盾。
当年在反复推演中,证明了母亲爱她,理解了母亲的无奈,理解最后母亲说的永远不要妥协。所以自己带着永不妥协的愤怒,一步步走到今天,查到付念的出身,童年到少年时期。
心理医生劝诫过自己,放弃共情,那是别人的命运,你改变不了。
人类就是如此复杂的生物,一边听从规劝,一边又控制不住自身的想法和行为。
如果付念没有被原生家庭抛弃,她就不会和母亲相遇,没有她们的相遇,就没有今日种种,如果非要找到一切的源头,是富建华将十三岁的付念扔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任其自生自灭。
母亲当年是不是也因为付念的悲惨经历,对她敞开怀抱依托信任。在付念辜负这份信任的时候,她绝望且愤怒,她信任的人摧毁了她的家庭,她的爱人,她的孩子。
她的死亡带着决绝与愤怒。留下那句——永远不要妥协,永远不要放弃反抗,永远不要原谅。
这句话作为她多年以来的信念,她接过母亲递给她的愤怒,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对付念的所有了解来自零星的记忆,来自洛书的描述,来自她一遍遍的人格分析,她足够了解现在的付念,所以她可以足够愤怒,当了解到付念的过去,就像七巧板补上缺失的一块,拼凑完全后,才看她悲惨的人生底色。
支撑她的信念在无形中崩塌,她好像愤怒不起来了。失去愤怒自己是不是等于辜负了母亲当年的寄托。
她在共情她的对手,这种共情推翻她先前的所有分析。
“小满,我们到了,”林煦拔下车钥匙,从驾驶位上转过身,“要回家吗?”
司辰心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睫,不用说话甚至没有肢体语言,林煦心领神会,下车坐到后排。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煦一上来就把她拥到怀里,碰了碰额头,摸了摸手,“这么凉,是不是冷?”
司辰心靠在她的怀里,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我好像又坏掉了。”
林煦不是很懂这种形容方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上次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阿姐去世那年,我决定不当医生那年。”
那一定是段痛苦的时光,亲人离世,信仰崩塌,对于童年经历过变故的她来说,不是现在轻飘飘几个字就可以盖过去,痛苦从来没有离去,痛苦并不会随着时间而被消磨,只是变成一把钝刀子,来回来回凌迟活着的人。
林煦把下巴抵在她头顶,“后来是怎么修好的呢?”
“因为我学会了生气。”司辰心下意识摩挲着林煦的手掌,“爷爷说过人不能做情绪的傀儡,要学会凌驾于情绪之上,我们最先学会的是剥离情绪。”
“学医之后,我更没有情绪了,那些抢救失败的病人,那些声嘶力竭的家属,对他们,我都没有情绪。”
“就连,阿姐离世那天,她也只是我笔下,下意识记录的另一个死者。我是空洞又麻木的执行者,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后来大哥带我看医生,他说我病了,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生病,但一定要好起来。那段时间我睡不着,脑子里是母亲跳楼时的画面,一遍又一遍。”
林煦没说话,只是拥的更紧了些。
“我的第一个行为分析对象是我自己,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我学医是因为阿姐,所以她去世之后,我像失去锚点的船,无意义在海上飘荡着。母亲死前留给我的话,经过反复研究,成为我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