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绸(125)
不过,此时吴问雄看着西门挽着方丞手臂消失在街门之外,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盘问完苏明珰回到肃奸委后,他仍旧在脑子里思索着,中山装抱着茶杯踱步,说:“问雄啊,连续盯稍戈亚民这么些日子,没有分毫收获,莫不是查错方向了吧。”
吴问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不跟老槐交心,特派小组四个成员,明面上是以老槐为首,实际上却是两派,各有各的顶头上司,彼此都怕走风,老槐是出了名的官迷,争起功劳来六亲不认,且今日看他与方丞的情形,恐怕不是泛泛之交,一旦同他交底,可能分分钟做了垫脚石。
他敷衍而过,却不知中山装老槐跟自己的心腹也交换了一个眼神——西门音一定有问题。
南锣鼓巷的新居内,方丞安顿好众人,叫西门到书房说话,关上门的第一句便是:“中统那几个人怀疑上你了!”
西门点头,随即唤了一声:“方丞。”
她郑重地看着他,说:“金宅的事可不可以再提前?三天恐怕出问题。”
方丞大事面前不犹豫,说:“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
“好!”西门立刻道。
中统那帮人的鼻子比狗都灵,一旦深入调查西门,很快会发现——西门在金家教书、 金宅曾被日伪征用、现在方丞抵押了金宅、而他的未婚妻是西门……闭环形成,险得很。
二人一个果断拍板一个利落敏捷,若是黄春或明珰看到这情形,定会对他二人感到陌生,但如果是海东的话便会觉得平常,因为当年在重庆时,三爷和西门便是这样默契。
方丞在书桌前坐下,拿出烟在锡箔盒上顿着,西门划了火柴替他点燃,这次他没拒绝,沉吟着吸了一口,问:“你背后的那件事,也该讲一讲了。”
话到此处黄春的声音忽然浮出脑海:三爷,苏韧案和军火有关,西门之所以不对您透漏内幕,不止是因为那个野男人,还有很大原因是怀璧其罪!怕您利用她和她背后的团队!
他静了一下,说:“算了,来龙去脉等明天东西到手再说不迟,你先告诉我,你要从金宅拿到什么?”
西门言简意赅:“是一份名单,上面有我和父亲的名字。”
“从三十多间房子里找一份名单?”方丞不可置信。
西门音摇头:“范围没有那么大,但工程量也不小,在后院西角楼某块耐火砖下面的密匣中,不确定是哪一块,需要一一撬开尝试。”
方丞抽着烟思索,说:“这不是一晚上能完成的事,我信不过别人,只能海东一人去,给他两晚上时间吧,或许运气好,今晚就能碰巧翻到。”
“方丞。”西门不由自主地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我不习惯与你说谢字,但当真的,我……” ”
“别谢,着什么急,话没说完呢!”方丞拿开了她的手。
西门心知又要提条件了。
没错,方丞说:“海东单独行动,你不能同行。”
西门稍思索。
方丞曲解了她这个表情,说:“怎么,怕我额外印刷一份留底子?”
“哪里话,”西门说,“我同意。”
周襄理今早已带着远丞银行的账房和出纳人员进驻金宅了,未来三天会在那里进行清点登记,她白天没办法行动。晚上前后门都有下夜的,门走不通,翻墙办不到,因为日伪设置的电网都还没拆。想要进去,只能上房。
她知道方丞和她想法一致,直接说:“上房我不在行,即便架梯子上去,也究竟和练过拳脚的人不能相比,房上房下一旦有个闪失,可就拖海东的后腿,给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方丞隔着烟雾看着她,这个女人变归变,究竟底子还是音音的底子,过去在重庆做那点小生意,她替他把账目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想法跟海东说十遍未必懂,和她说半句就洞悉全貌,人们常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俩相爱的时候,那真是心连着心,而现在,似乎又快连上了。
不过……
他扯过一只本子,打开钢笔刷刷写字,写完后抽着烟检查一遍,然后从桌面推过来。
“哪,照我这个抄一遍!”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西门去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本人西门音,民国十年新历三月生人,祖籍北平,国立清华大学算学系肄业,于民国二十六年结识方丞,相濡以沫分分合合,现我二人情投意合,决定结为夫妇、百年好合。申明人:西门音。民国三十五年新历三月十六日书。
钢笔放在上面,方丞说:“一字不漏地抄,抄完我派人送去报馆!”
同时打开一盒朱砂印台推过来,说:“抄完按指印!”
西门哭笑不得,说:“方丞,你这哪是结婚,简直是拿商场上的铁腕手段对付我。”
“不然怎办,眼睁睁看你算计完然后一骑绝尘? ”
想起她假惺惺不肯退租大杂院那间破房,心里来气!
小狐狸跟老狐狸兜什么圈子,混账玩意儿!
第83章 南锣鼓巷贰
西门音看他怒得可爱,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忽然低下头笑了。
别看方丞在生意上心狠手辣,但在她和海东面前,常常也是孩子气,没想到七年过去,还是这个脾性,看看桌上那张纸,亏他干得出来!
“笑什么,快抄!”
这一声呵斥,简直毫无威慑。
西门摇头,嘴里吐出两个字:“不抄。”
她还没有和戈亚民联系上,若此时结婚消息横空出世,岂不是要乱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