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20)
看着眼前这名神情坚毅的凤箫门青年,罗青冥赞叹道:“真是鹣鲽情深。”
又心说:姒容仙子,看在灵溪的份上,本座饶你一命。
想罢青袍袖子一挥,面不改色地拔出左肩的冰锥,回头看了一眼流血汩汩的江武,笑了。
姒容听见鹣鲽情深四个字,眉头不由得微皱。
长安宫雪成了艳红色,李灵溪捂着腹部跪在雪里,不远处就是江玦。她神智涣散的最后一刻,看见罗青冥刺穿燕扶正的肩膀,从天而降到她的身边。
她吃力开口:“师尊,江玦……”
把江玦一起带走。
罗青冥当然不会理,他漠然看血透长裙的徒弟,阴翳道:“灵溪圣女,你今年败绩累累。”
金乌抵触得厉害,已经到让人提不起剑的地步。李灵溪揪着罗青冥的衣襟,极力睁着眼睛,却还是昏死过去。
罗青冥移形换神带她离开,众修士一路追击无果。
木清呈赶到太微殿,只见殿顶升起碧黄双色的疗愈结界,神农杖漂浮其间。
裴允扶着姒容走上殿阶,确认江武已经死了。罗青冥此行,一是为了给李灵溪劫金乌打掩护,二竟然只是为了取江武性命。
木清呈抬头望着疗愈结界,不明白为何师尊先到太微殿,而不是深境外。
姒容说:“碧檀仙子,请解疗愈术,江武不必救了。”
江武本已断气,又没有修炼基础,即使用缚魂术也是救不回来的。木清呈闻言撤去结界,太微殿顶唯余若隐若现的魔气。
姒容的右肩仍在流血,木清呈跪坐为她疗伤。期间,有凤箫弟子来报,说江武的妻儿都死了,是被魔雾毒死的。
木清呈眉眼含愁道:“江武死了,虞朝会如何应对!”
“将迎楚王江羡登基,”裴允话说一半,瞥见姒容的神色,忙进一步解释,“只是猜测。”
过了一会儿,他问:“路平原与江武是同谋,罗青冥却恨毒了江武,看来烟罗圣主与圣子并不是同路人。既然如此,罗青冥为何还要把路平原留在身边!”
姒容松了束腕说:“路平原是罗青冥养蛊用的毒虫,李灵溪就是那蛊。”
当然,路平原不甘心为李灵溪的垫脚石,至今仍在与之抗争。
裴允把两次深境危机联系到一起,悟道:“所以,上次宫变是沈烟烟和路平原在争夺金乌的制权,而不是路平原追捕沈烟烟。”
那一枚长生印的信誉重若万金,任何人看到那样受了重伤的“长生遗脉”,都会放松警惕。
裴允接着问:“可是师尊,沈烟烟的长生印不假,她为何认贼作父!”
姒容轻敛长睫,难掩失望道:“并非所有仙门弟子都能坚守道心。”
木清呈长居南界,补充道:“长生门鼎盛长达千年,内门弟子三千,更有外门小宗无数。那时,只要是长生内门弟子,都有百花印凭证。少数出自小宗,但资质上乘的弟子,也可能被破例授予此印。”
言下之意是,当年有长生印的修士太多了,未必都是纯良之辈。
裴允明了,默然片刻,愧疚道:“对不起师尊,我没听你的话,对魔女掉以轻心了。”
姒容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不怪你,她伪装得太好。”
裴允胸腔内登时盈满难以言喻的激动,为姒容的宽慰,也为稍纵即逝的触碰。
—
翌日雪停风散。
卖花郎如往常一般走街窜巷,裴允带着凤箫弟子走过天街,道旁楼阁纷纷撒落一地花瓣。消融的积雪与花泥烂在一起,天空透蓝霁明,地面脏污不堪。
灾祸拦在长安宫门内,连洛都的百姓都不知道,国破家亡、丧于妖邪的命运与他们擦肩而过。
长宁大街临街楼,阑槛旁,苏无涯与一纤瘦女修相对站立。
女修用一根桃木簪子半绾长发,身披翠绿道袍,和木清呈一般清新素净。只不过,她的衣着是列山长老制式,比寻常弟子庄重得多。
列山宗设十名药师席位,以神农药师为至尊,出任神农药师者自动取得列山宗的神农杖,此杖有叫人起死回生的神力。现任神农药师名为滕兰,是木清呈的师尊。
苏无涯用佩剑割去白玦上微不可见的瑕疵,忍痛道:“玦之一字,是为玉有缺口,不好。滕药师,无涯有求于你。”
修补深境结界是凤箫门的事,天桑众人并未在洛都停留。
江玦被移回云水城扶光殿,安置于寒玉床上。寒气在他的四周升腾,让他浓密的长睫上结满冰雪。
全天下最好的医仙都聚在这里。滕兰缚魂,清一固心,后者几乎用去半生修为,才把江玦的命脉稳定下来。
“你与你母亲一样,”清一哀叹道,“一样的痴心,一样的全无用处!”
滕兰把忘尘符打入江玦体内,寒床上碧光一闪,很快又恢复平静。
江玦将会忘记在洛都发生的一切,不论是与沈烟烟的初遇还是离别。
若他有幸醒来,他就还是云水门的朗月清风,修界的玉骨仙君。
滕兰说:“江玦内丹已失,心脉大损,只能不停地用木灵宝将养起来,少则一年,多则无法预计。即便能醒,也同凡人无异。”
繆妙闻言慌了,含着泪问:“滕药师,与凡人无异,是什么意思!”
滕兰解释道:“天桑琴心与江玦自己修出的木系内丹,本是不一样的两件东西。但二者相依相偎,早在江玦结丹时,就开始快速融合,成为一体。如今江玦剖出琴心,实则是剖出了内丹。”
繆妙转向苏无涯问:“师兄早就知道自己的内丹是天桑琴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