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4)
紧要时刻,燕辞秋惊愕地意识到自己被委以重任,一时手忙脚乱,拉弓的手都有些颤抖。
“是,师尊。”
凤羽携着浓浓烈火,一箭接一箭射向路平原。可路平原就像一缕黑烟,转瞬间凭空消失在夜色里。
揽月弓射中一箭,但于事无补。猎日六箭都射空了,燕辞秋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箭术如此差劲。他肝胆俱颤,害怕冷面仙尊又要教训他。
姒容示意大弟子继续补深境结界,并未苛责小徒弟。
“移形换神本就很难破解,辞秋不必介怀。”
李灵溪昏过去之前用力看了一眼姒容,姒容无意接住那一眼,心口似突然被冰锥刺中,蹙起眉头。
燕辞秋想给自己找个借口,结果意料之外地没挨骂,登时失了锐气,手足无措地垂首,像犯了极大的错一样。
姒容道:“皇城不宜久留,去城外说话。”
江玦就近抱起李灵溪,让燕辞秋给慕风收尸。
燕辞秋一边念叨着“晦气死了,本少主竟然要给小宫女收尸”,一边手脚麻利地背起了慕风。
横云裂载着两人在城外的道观落地,江玦终于撑不住了,手脚虚软昏迷在李灵溪身边。
他们一个是天生与金乌相克,一个是自己造孽去抢金乌被反噬,如今倒在一起倒像同病相怜。
燕辞秋“嘿”了一声,瞥见繆妙黑如锅底的脸色,不由得偷笑起来。
第8章 长生遗脉
道观是个僻静地,观主好心收留了受伤的人。后院厢房内,繆妙用水惊羽给江玦疗伤。
江玦体内灵力充盈起来,睁眼第一句话就问:“沈烟烟呢!”
繆妙满心惊喜霎时化为泡影,不耐烦道:“师兄关心那小女魔干什么,说不定她和赵王府操控驺虞的人是一伙的。”
“不可妄下定论。”
“可她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师兄你也看到了,哪怕是毫无灵力的凡人禁军她都杀。再说她一个魔修无端跑去东宫做女官,难道不是图谋不轨!”
师妹句句说到实处,江玦不欲反驳。恰是此时,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教他猛地咳嗽了几声。
金乌之力确实厉害。
这样一来,繆妙还以为沈烟烟连说都说不得了,眼泛泪花道:“师兄……”
江玦说:“不要紧。”
繆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噤了声。
一墙之隔的庑间,李灵溪正眉头紧锁地做着噩梦,梦里是无边无际的大漠,流沙不断拽着她的腿往下坠。
烟罗山位于西北大漠,常年风沙漫天。李灵溪十一岁时,在吞人的流沙里救出一个濒死的小女孩。
魔修不重情义,罗青冥待李灵溪也不像师尊教养徒弟。李灵溪是被丢在狼群里的狼崽,要日夜苦练功法,以便成年后打败所有的竞争者,继任狼王。
烟罗山上,慕风是唯一一个能和李灵溪说上话的人。
每年一次的烟罗试炼,慕风会草草落败,提早退场去陪李灵溪。灵溪知道她并非无能,只是懒得去争,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辅佐。
慕风曾说:“灵溪所求,就是我之所求。”
唯有一次,慕风正面迎上了路平原,胜出者下一场的对手就是李灵溪。那回慕风争得很厉害,路平原当她是小鬼挡道,没想到她拿出了殊死决斗的狠心,致使路平原轻敌受伤。
自然,慕风也受了伤。
李灵溪气她不讲章法,她笑着替李灵溪挽好碎发,叮嘱道:“路平原右肩、左腹有伤,圣女记着攻他这里,他赢不了你。”
在群狼环伺的烟罗魔宗,慕风是李灵溪最忠诚的卫士,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温情所在。她心头有悔,昨夜进入深境时,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慕风一眼,谁知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上穷碧落下黄泉,此间再也没有慕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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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沉,大雨后空气湿润,秋风卷着落叶递送寒凉。
姒容合上眼眸,眼前一遍遍闪过沈烟烟昏迷前看向她的那一眼。趁裴允去生火的空隙,她独自去了安置沈烟烟和慕风的屋子。
慕风被白布盖着,李灵溪就睡在另一边的榻上。
燕辞秋说这是两个魔修,用不着好生对待,因此李灵溪身上连床被褥都没有。
姒容垂眸望去,榻上的沈烟烟神色不宁,像被噩梦魇住了。她飞快地捏诀,想趁沈烟烟还睡着一探她的魔核。
江玦拢衣走过檐廊,在李灵溪的窗台前站住。
窗棂年久失修,没有关紧,江玦打眼一瞧,看见姒容正在施法。空中有金色花叶纷飞,像极了久不面世的长生百花印。
姒容后退一步,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
她的师门,她那毁灭于魔火而不曾留下一个活口的长生门,竟然还有流落在外的小女修。
江玦推门而入,利落地把李灵溪从床上拽起来,动作万万说不上温柔。
半昏半醒间,李灵溪感到有一股清流入体,游走至四肢百骸,金乌诱发的骨灼被压制了。她神智逐渐回笼,察觉江玦正攥着她的左手腕,于是并未反抗,任由手腕上的仙印显露在江玦眼前。
醒了,她佯装懵懂问:“江玦,你为何救我!”
江玦说:“你先告诉我,长生印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手上。”
李灵溪侧过脸,看见姒容面露苦楚地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要碎成尘土。
十四年了,姒容第一次在除自己以外的人腕上看见长生印。她百感交集,凤目带出一圈淡淡的绯色。
李灵溪深吸一口气,真假参半道:“如你所见,我是长生门遗孤。当年玉苍山魔火肆虐,莫非趁机将我掳去,逼迫我修习魔宗邪术,我为了保命不得不从。三个月前我实在受不了烟罗山的生活,偷偷逃下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