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47)
除了等待也没别的办法了。李灵溪拾起红绸带,不由得想起当日结发的情形。她亲手把红绸系上去,最后又亲手解下来,江玦说得很对,她不擅长系带,所以解结的时候轻而易举。
江玦也默默看那发带很久。
阿嫣拎着它走来,理直气壮说:“你帮我系。”
挽发的动作着实亲密,换作平时,江玦一定会婉言相拒。但阿嫣刚刚才救了他的命,拒绝这种举手之劳似乎太过无礼。
于是江玦接过那根红绸,一手拢起阿嫣的头发,另一手灵巧地打了个活结。他自幼系云水发带,不仅给自己系,也教会繆妙系,熟练得不行。
阿嫣的后颈很白皙,此刻覆着薄薄细汗,像白玉沁出寒露。江玦无意间瞥一眼,便觉心神激荡,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一画面。
深襟白颈回琼露,浅醉星眸溺望舒。
这句是沈娘子写江玦的,然而宽衣解带这种事,从来都是床笫间你来我往,又怎会只有江玦一个人做。
江玦想到那些诗词,脸上逐渐发起烫来。
李灵溪摸着系好的发带转身,见江玦面颊微红,以为他身体不适,急问:“江玦,你怎么了!”
话罢伸手探江玦的脖子,想感受一**温,半途被他握住手腕又松开。
江玦说:“我没事,是洞内太闷了。”
李灵溪扶他坐下,设了个驱寒结界,没有再说话。
沉默在洞里铺满,李灵溪仰头看那碗口大的天顶,忽然问:“江玦,你的结界术学得怎样!”
这是明知故问,但江玦并不知道实情,坦诚说:“尚可。”
李灵溪又问:“苏长老和承影仙尊谁更厉害!”
江玦说:“不知。”
李灵溪咽了一下唾沫,“我捉妖时偶尔会遇到结界阻拦,怎么都破不了,要不然你教教我。”
江玦倚着石壁,默不作声半晌,“你想学哪一种!”
李灵溪说:“护境篇,伏魔界。”
江玦合起眼眸,李灵溪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失望地继续看天,江玦却突然开口背书。
背了一段,他说:“这是《结界》护境篇记载的原文,我也没有全学会,阿嫣可以自己琢磨。”
李灵溪把江玦说的与自己昨夜在书上看的对了一下,发现一字不差。
“这些我昨晚已经记住,”她开始不客气地提要求,“我为了救你耽误了时间,你快把下半篇也背出来。”
江玦听话地背书,李灵溪一字不落地听完,开始在地上作图,然后看着图苦思冥想。
书是每个人都能看的书,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领悟。诚如名师座下既会出高徒,也有可能出劣徒。
李灵溪动手试做结界,渐渐摸索出一点门道,但还远远不够。
试了大半天,苏无涯他们还没来。李灵溪坐回江玦身边,感觉他身上隐隐散出热气。
“江玦,你……”
手背碰到江玦的额头,李灵溪立即被烫得一惊。
“你发烧了!”
洞内寒冷,江玦又体弱,即使有驱寒结界护着也无济于事。
李灵溪迅速脱下外袍给江玦盖上,可江玦还是半阖眼眸,肩膀微微打着颤,身子越来越烫。
“江玦,江玦。”
李灵溪焦急地唤他名字,半抱着他渡去金乌神力。这样抱了一会儿,他恢复些许力气,把李灵溪往外推。
“多谢阿嫣,我好多了。”
李灵溪反而搂紧他说:“你不许动,太冷了,抱着能暖和些。”
“不可以,”江玦为难道,“我有家室,我妻姓沈。”
李灵溪浑身僵住,被江玦轻轻一挣,就失去这拥抱。她喉咙干渴得冒烟,似有火龙在里头钻,烧得她疼痛不已。
良久过后,她问:“你怎么知道!”
江玦说:“华阳竹院有线索。”
李灵溪又沉默很久,低声说道:“我与你说实话,你确实曾有一位女伴,是个无名小修,人们只知她姓沈,不知她从何处来。你重伤昏迷那年,她也受了伤,不久就死了。你师父和师妹不肯告诉你事实,是怕你伤心。”
江玦听到她说沈娘子死了,心中一阵剧痛,他分明一点也不记得这个人,却本能地害怕她死。
他问:“她当真不在了!”
李灵溪说:“当真。江玦,你朝前看罢,有些事还是忘了好。”
他不依不饶问:“葬在何处!”
李灵溪胡诌:“尸骨无存,没有葬身之地。”
此话残忍至极,江玦忽觉胸口闷痛,猛地呛出一口血来。
李灵溪又惊又怕地喊:“江玦!”
江玦呢喃:“她死了,可我忘了她!”
李灵溪悔恨不已。早知道就不编这个谎话了,矢口否认沈姓女子的存在可能更好。
江玦握紧李灵溪的手腕,“你见过她么,她长什么样子!”
李灵溪遽然落下眼泪,摇着头说不出话。江玦还要追问,这时洞内忽地变得明亮,积雪被人疏通,从洞外透进日光。
李灵溪转脸看去,繆妙向他们快步走来,含着哭腔唤:“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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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玦像个傀儡般,由师父把自己带回兰苑。等师长和医修走了,他把繆妙叫到床前,问她:“我曾有妻子,姓沈,是不是!”
繆妙手中捧的药碗摔到地上,惊疑道:“你,你想起来了!”
江玦再问:“她已经死了,是不是!”
“什么!”
“她已经死了,对吗!”
繆妙心里七上八下的,先是以为忘尘符失效了,又惊觉江玦记忆错乱。在江玦的追问下,她只好信口乱说:“她死了,是的。师兄你怎知她姓沈,难道是阿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