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61)
灵刀更进了一步,就要重新插回江玦的皮肉里。裴允不敢再夺刀,他知道江玦的脾气,哪怕灵力全无,弄死自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阿玦,有些事,忘了反而好。”
“我忘了什么!”
江玦略一施力,刀尖没入一小段,裴允死死地控住他的手。
“别逼我,”裴允求他,“江玦你别逼我,你不能想起来。”
他眸光坚定,唇边渗出殷红的血丝,“你能阻我一时,却不能阻我一世。有人要我一无所知地活着,可你是我的挚友,至少你不能,帮他们瞒我。”
血又流了出来,江玦求死的心毫不动摇。此情此景,像极那日他跪在崩塌的深境前,不顾师父喝令,不听师妹乞求,一心只想把自己的心脏挖透。
裴允知道,他做得出来。
裴允能怎么办
就此打昏江玦也不是不行,但裴允无法寸步不离地看守他一辈子,叫他不准自伤,不准生挖忘尘符。
渗出的血洇红白衣,裴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飘过江玦和沈烟烟相处的一个个画面。
正摇摆不定时,江玦拔刀狠刺,把裴允惊得魂飞魄散,张皇失措道:“我替你拔!”
止住江玦的举动,裴允又假装为难:“可我,我不知道怎么除忘尘符。”
他想以此作为推脱借口,谁知江玦说:“我会。你听着,我教你。”
裴允霎时无话可说。
江玦慢慢念出除符咒,裴允迟疑片刻,只得依言结除符印。
除符印成了,又是一场漫无边际的疼痛,江玦握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鲜血汩汩流出。
随着忘尘符被拔除,回忆逐渐闪回,前赴后继地钻进江玦的脑海。江玦头痛欲裂,心如刀绞,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冒起冷汗。
沈。
沈什么
江玦捕捉到一个温暖的名字,但转瞬即逝,他伸出手去够,却够不着。
“沈……”
裴允听见江玦这一声痛苦的低吟,除符动作蓦然一顿。
他违背云水门的意愿,行此背逆之举。
他把江玦拉回名沈烟烟,实为李灵溪的泥沼,真是为了江玦好么。他心乱如麻地纠结半晌,最后想到姒容。
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那么多,似乎也不差这一件了。这世间,只有完整的江玦是他裴允的知己。
于是裴允加注一贯灵力,忘尘符离体的速度加快许多。
“沈烟烟……”
终于说出这三个字,江玦筋疲力尽,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大雾缓缓散去,天穹倾洒一片清晖。江玦站在竹烟波月里,伸手抓住飞扬的红发带。
玄银宽袍,是他有意割断与云水门的联系。窗下木料,是他给未出世的孩子做摇椅。烟烟美人,是他心中认定,要刻在云水城姻缘石上的妻。
磐石无转移。
可李灵溪没等他去刻名,就把这一场幻梦打碎了
沈烟烟,李灵溪,阿嫣。
三个身影完全重合在一起,江玦痛彻心扉。
第86章 芳心暗许
用完晚餐,顾琛留客喝茶,李灵溪先一步回暖阁。暖阁的门紧紧闩上,裴允脸色苍白地走出来,拦着她不让进。
李灵溪说:“我跟江玦道个别就走。”
裴允眼底布满红血丝,哑声道:“阿玦现在不能见风,你明早再来罢。”
李灵溪问:“他怎么了!”
裴允说:“老毛病犯了。”
江玦的心脉向来脆弱,经那烈焰一掌,旧疾重犯也不奇怪。
李灵溪一听反而更担心了,强行越过裴允,喊道:“江玦,你怎么了!”
裴允摁着李灵溪的肩,“我说了,阿玦不见……”
话语未尽,里头传来江玦沙哑的声音:“阿嫣进来。”
李灵溪耀武扬威般挑了挑眉,“小女子略通医术,请裴仙君让路。”
裴允面色铁青,转身离去,恰是往四面亭方向走。
李灵溪算好时间,心说:必须得在裴允发现棋局之前离开。
然而她一推门进房,手腕突然红光闪烁,一道赤环连着一条铁链,牢牢捆住她的手,铁链另一边是江玦的手腕。
“这是什么!”
“百步枷。”
百步枷是姒容造的法器,佩戴者不能与彼此相距三百步以上,否则灵力较弱一方会烈火灼心,痛不欲生。通常,那是凤箫门押解逃犯时用的。
李灵溪气势汹汹地走到床边质问:“哪来的!”
江玦的声音有气无力:“裴允身上顺的。”
“江仙君,你不是最厌恶偷东西么,怎的自己也学起来了。”
“嗯,学你。”
李灵溪梗了一下,又问:“你锁住我干什么!”
江玦说:“你嫌疑还未解除,我不能让你逃了。”
“你明知道不是我。”
“在知道你盗结香妖丹以前,我觉得不是你。”
李灵溪懒得辩驳,轻蔑地笑了说:“那正好,疼死你算了。”
说完她就真的走了,暖阁的房门被她大力拉开,又重重地甩上。此时裴允从四面亭飞掠而来,无名挑破清风,杀破顾园的宁静。
落星沉出鞘,把无名抵挡回去。两人过了几招,眼见就要离开暖阁三百步,李灵溪气急败坏地往回赶,踹开窗子跳到江玦身边。
裴允用剑指着李灵溪说:“阿玦,她是……”
李灵溪没让他说完:“是什么,杀人盗宝不是我干的!”
她主动向裴允表明身份,裴允人聪明,不应对“失忆”的江玦提起才对。
床榻上,江玦艰难地半坐起来。
“阿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