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96)
他们将马匹留在洛都城外,由它自由行走。随后一道进城,进了东市。
琳琅铺是洛都最有名的首饰铺子,里头挤满年轻姑娘。江玦被李灵溪牵着走到垂挂各色流苏处,眼花缭乱地挑选半晌,又被推着去结账。
结完账,江玦回头一看,李灵溪已不见踪影。他捧着锦盒走出琳琅铺,街上熙熙攘攘,有小娘子对他掩面羞笑,走向一道之隔的挑花担。
正是腊梅盛放时,洛都满城飘清香。江玦走了一会儿,靴边落下几支黄梅,他没抬头看高楼,也没有矮身拾花。
他知道,这些不是他要的。
直到一朵芍药飘来,江玦不等它落地,便眼明手快地在半空中截住。抬首仰望,风铎在翘角屋檐下摇曳,白衣女子凭栏俯视,红绸带随风扬起,似月老的红线,牵起江玦的心。
李灵溪笑着说:“江玦,我要跳下来了。”
江玦张开臂膀,把纵身一跃的李灵溪接住。霎时怀中撞满兰香,前尘旧事在此刻重合,痛的也是甜的。
李灵溪揽着江玦的脖子说:“洛都飞花意为求亲。江玦,这一次,我是真心想和你成亲。”
那朵芍药搁在李灵溪怀里,柔白花瓣托着金色花蕊,宛如金凤出浅池。
江玦低垂眉眼,温柔道:“喜盈我室,所愿必得。”
勿论是成亲,还是别的什么。
李灵溪蹭着江玦的鬓发,浅笑道:“真好。”
江玦抱着人走了一路,街上的目光也聚了一路。他们依稀听到有人说“两心相许”、“天作之合”,还有卖花娘抛来鲜花。街边楼上的人们凑起热闹,也有样学样地掷下花朵以示祝福。
李灵溪怀里,芍药、海棠、迎春和桃花堆满,像一座小小的花圃,白衣从此有了颜色。
万千视线瞩目他们,他们只能看到彼此。
江玦走出东市,召来城外游荡的仙骏,将李灵溪安置回马背上。
李灵溪弯腰说:“你也上来。”
江玦身子不比从前,让修为深厚的人骑马,他走路,便是自利至上如李灵溪也感觉不妥。
然而江玦说:“不了,城内不能纵马,须有人牵着走。”
李灵溪却品出些别的意味,“你是不好意思么!”
江玦坦然,“有一点。”
李灵溪轻笑一声,转瞬又笑不出来了。
待出了城,李灵溪说:“我们御剑走罢,此去凤箫还有一个多时辰路程。”
仙骏极有灵性,即便江玦不牵着马缰也能温驯随行,于是江玦空了手去牵李灵溪。
“随灵溪高兴。”
话刚说完,官道两旁树影摇晃了一下。李灵溪凝神听动静,细微的声响一路跟随他们。到了深境西面的岔道,树叶微不可闻地作响,猛地从林子里射出几支暗箭。
李灵溪抬手挥袖,击落了箭。紧接着防护结界罩住了她和江玦,像一堵铁墙一般,将那些飞箭挡得严严实实。
结界内,李灵溪冷眼看银色冷箭飞来。随手折一支端详,不是燕家人常用的凤羽箭。
不久,偷袭之人发现箭根本穿不透结界,便换灵剑来袭。李灵溪顺着剑来的方向回攻,未到林前,对面灵剑突然直挺挺掉落,御剑之人被一脚踹了出来。
那是个蒙面黑衣人,身量高大,手上有常习射艺留的茧。
踹他的是个红衣少女,同样用火系法术,但不背金弓箭筒,正是早前见过的公仪敏。
公仪敏剑指黑衣人问:“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应答,眼中流出黑红的血泪,瞬间就毙命了。
公仪敏愕然顿住,紧张地看向李灵溪和江玦,生怕自己被误会似的。
李灵溪说:“不必问他,你我都知道答案。”
江玦上前一步,递给公仪敏一个云水门的信号烟,嘱咐道:“公仪姑娘独守深境,务必当心。”
赤翎府那么多人,怎么也说不上“独守”深境,江玦言外之意公仪敏明白了。她眼眶兀地一热,低头在衣袖里翻找,找出一个泛黄记事本给江玦。
“这是三年来我的所见所闻,我,我怕等不到姒长老醒的那一天,请江公子代我保管这见闻录,在合适的时机将其公之于众。”
说完,她佩好剑准备离开。江玦认出那是瞿盈川的遗物“不让尘”,第一任剑主为两百年前的凤箫掌门瞿华。
李灵溪叫住公仪敏:“你既知我身份,就不怕我挟持江玦,反而坏了事吗!”
公仪敏说:“江公子看起来不像被挟持,更何况,至少你不希望大师兄死。”
话罢御剑离开,留下李灵溪在原地叹息:“只有裴允不信我。”
江玦说:“燕掌门相当于阿允的养父,不生而养,恩重如山,他一时不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灵溪踏稳落星沉,把江玦也带了上去。
赶往韶都山的路上,江玦想起落星沉的来历,问:“仇师叔当真没有留下遗言吗!”
李灵溪迟疑须臾,说:“乙辰四年冬,燕扶正杀我于白帝山,绝命谷。”
仇停希望落星沉剑主替他报仇。
江玦无奈道:“果然。”
“果然如何,你早就猜到是燕扶正杀了仇停!”
“不,你果然又骗我。”
李灵溪转移话题问:“燕扶正为何要杀仇师叔!”
江玦反问:“燕扶正为何要覆灭长生门!”
因为觊觎长生门的两把仙剑,还因为妒忌生恨,得不到就毁而快之。
长生门覆灭后,雪君白灵下落不明。燕扶正以同样的理由谋害仇停,仇停濒死之际,却以最后的灵力拖着落星沉回归剑宗,让落星沉避免落入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