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98)
冬月初二,同州行,未察有异。
冬月三十,益州行,未察有异。
杏月初一,复查逍遥县,无果。
……
江玦的手从李灵溪腰间穿过,精准翻页。他们都是一目十行的读书速度,江玦仿佛能洞悉李灵溪的内心,总能在她刚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动手。
待翻到见闻录的一半,公仪敏终于开始写长篇文字。
杨兼死后次年,公仪敏在逍遥县找到第二名佩凤箫门“德音符”的官员,是前任同州司马王櫂。那枚符“状似常符,见金凤纹,无妖魔遗气”,有浅薄灵力,但不是真正的德音符。据王櫂供述,他的护身符是十年前从一名凤箫弟子手中购入的,十年来妖魔不近身,连梦魇都少了许多。
而广陵发现的“杀人符”明显有魔符作底,与王櫂这枚不同。李灵溪想起江武所佩德音符,推测道:“季善渊伪造德音符,倒卖牟利,持续有十多年。而路平原是近年才发现这件事,随即要求或胁迫季善渊替他掺入魔印。”
江玦点头,又翻过一页。
见闻录后半本字越写越小,所涉及的事越来越大。
其一是给江神妗沄供奉“神珠”之人。
李灵溪猜到是燕扶正,但懒得去找证据,彼时她想杀谁还不需要找证据。公仪敏去找了,还真找到一名益州的证人。
那是居住在江渎祠附近的老猎户,自称曾见过黑袍男人礼拜江神,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背一把黑金重剑,行走起来如同高山移动。
修界有名有姓的人物里,只有燕扶正和裴允佩重剑。
公仪敏仔仔细细将猎户的证词记了下来,并注解:此人敬献之“神珠”实为莫非遗核,魔气滔天,江神吞服而魔化,杀轩辕村民,死伤桃山弟子三十余人。是为,瞿盈川身亡之故。
其二是梁因的死。
那年震蒙山上蛇雾弥漫,梁因发狂,剑指同门凤箫人。后来公仪敏把他生前居住的卧室翻查一遍,找到几张玄书信纸,密密麻麻写着向韶都求助的话。他说:“问道宫恶孽非凡俗妖物,弟子惶恐至极,伏拜叩请掌门调派增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震蒙妖事,公仪敏是亲历者。她知道瞿盈川曾向掌门求援,但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发了多少求援信,也不清楚他们对问道宫的危险程度了解多少。从梁因遗笔来看,韶都对桃山的漠视更甚于公仪敏的想象。
其三是姒容昏迷不醒之异常。
这部分公仪敏写得很潦草,因为她没什么证据,只有情绪低落时做的猜测。她查询医书,得知神农结界有固魂、养魂、回魂之力,对于三魂尚未彻底离体之人,以神农结界相缚即可寻得生机。当年江玦之所以“归期”不定,是因他灵力尽散,心脉大毁。与江玦相比,姒容还有内丹在身,灵力护体,理应更快醒来才是。
“承影长老澄明如镜,修界无承影长老,如天无日月,地无百川。诚愿长老早日出关,还凤箫清明如昨。”
行文至此,戛然而止。
燕扶正将姒容当成培养少主的工具,从未真心认可她是凤箫人。但门下弟子凭所见、所闻、所感,早已敬服姒容这位首席长老。桀骜如燕辞秋也日渐懂事,为水灵宝四处奔走,只为唤醒姒容。
察觉这一现状,燕扶正终于按讷不住了。
李灵溪读到最后,忽觉遍体生寒。她早知燕扶正利用姒容,还以为是因为这一辈凤箫长老不出众,燕扶正要长留姒容撑场面。不料他是要过河抽板,卸磨杀驴,彻底掐灭长生门留在世间的唯一一簇火苗。
想到这,李灵溪微微发起抖,就像十四年前在这里,被护境结界挡回来时,那样心悸和害怕。
“嫣嫣,”江玦的怀抱收紧了些,“在想什么!”
李灵溪转身过去,攥紧江玦的衣襟,喘息着说:“我,是在这里,拜师的。因为我过不去结界,见不到师姐。”
江玦双手穿过她肋旁,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去见师姐,现在就去。”
—
暮色降临,李灵溪说要去找师姐,却反而往密林深处走。到了一棵桐树下,她打了个响指,树上忽地跳下来一个人,黑发带束着发,黑衣披在身,乍看还以为是一团黑雾。
忱是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圣主。”
她正盯着李灵溪的鞋面,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带有金丝刺绣的白靴。她猛地抬头看,撞进一双明亮的眸子里。
江玦站在夕阳下,周身透着清冷雅致的气度,不必亮出佩剑也能让人认出他的身份。
忱是脸色骤变,嘴角抽搐道:“江公子。”
“仙君”二字她说不出来,只好称一声“公子”。
圣主对江玦有情,忱是和百里越早都知道。但当年圣主为了夺得镇国金乌,宁可重创江玦,在所不惜。所以忱是觉得,再来一次也一样,李灵溪会坚定执行自己的计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可当下情景,又该如何解释圣主把江玦带到她面前,是吃准了江玦会与她和睦相处吗
真是太荒谬了。
忱是哑言,等李灵溪发号施令。
李灵溪说不紧不慢说:“凤箫门护境结界难以破解,本座得一法宝,可助一人穿过此界,如今韶都山上除了凤箫众人,还集聚了云水、少阳及列山宗的尊者,贸然攻山得不偿失。”
沉顿片刻,李灵溪吩咐道:“阿是,你替我守好烟罗山。”
忱是何其聪明,立刻明白李灵溪是要放弃灭凤箫满门,而只刺杀燕扶正一人了。
“既然各大仙门的高手齐聚韶都山,圣主只身前往岂不是更危险让属下随圣主一道去,保护圣主,以免圣主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