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00)
曾有郡公郎君大闹公学,说天道之下人人平等,凭什么以仙缘、血脉为由拒收学生
瞿华说,修道之人须心无杂念,以捍卫道法、救护苍生为己任。入学只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不是凤箫门公学要教的学生。仙缘稀薄者修道只是在虚度光阴,也不是凤箫门公学要教的学生。至于皇亲国戚、高官贵族,江昖遗旨言:掌权柄者不入仙道,望子孙后代悉遵之。
几句话把那小郎君堵了回去,从此再无妄言。
这已经是一百八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凤箫门公学由季善渊掌管,贵子贵女们盛行“捐学”,燕環对丈夫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扶正也没有介入。
李灵溪说公学是敛财的好手段,倒也准确。
江玦说:“辞秋心性纯洁,但不如阿允聪明。公学乱象,须得阿允来治。”
正说起公学,他们走到一处大院外,院门牌匾书:梧桐院。
这就是公学授业处。凤箫门有梧木精华,为木系灵气之源,梧桐院以此得名。
入夜,公学已经散学了。李灵溪缓缓走过院门,听见里头有长剑破风的声音。她随意一瞥,朱红大门的缝隙里闪过一片赤玄衣袂,银色剑光随之飞射,击穿扬起的木偶傀儡。
是叶语棠。
李灵溪停住脚步,敲响朱门。
叶语棠利索地收剑回鞘,向门外看来。倏而,她眼前一亮,欣喜道:“江公子,你来了。”
江玦在李灵溪身后,随她一道迈进了梧桐院。
叶语棠不认得阿嫣,但看见她与江玦同行,猜了个大概道:“这位就是落星沉剑主,阿嫣仙子,晚辈叶语棠见过阿嫣前辈。”
她行了礼,举手投足已然像凤箫内门弟子。
江玦问:“叶姑娘方才那一剑堪称绝妙,为何还未拜师入门!”
叶语棠羞愧道:“是我愚笨,过不了公学考验,也没有长老愿意收我为徒。”
李灵溪说:“你没有拜师,还能学得这样好,可见天赋上佳。”
叶语棠感激道:“这三年来,裴公子对我照顾颇多,亲自教我习剑,让我自由进出藏书阁,我才有此进益。”
听到藏书阁,李灵溪眼珠子转了转说:“裴允对你这么好,眼下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可愿意!”
叶语棠问:“何事!”
李灵溪正色道:“事关裴允安危,切勿让外人知晓。我们需要一本桃山弟子的名册,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其上须附弟子们溯及五代的家世背景,以及本人生平事迹。”
本以为叶语棠会多问一句,要这名册干什么。谁知,叶语棠直接挑明:“阿嫣前辈,江公子,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实不相瞒,姒长老曾叮嘱过我和阿敏一些事。其中深浅我略知一二,放心罢,名册我今夜整理好,明日一早送给你们。”
江玦微躬身道:“多谢。”
“应该的,”叶语棠还了个更大的礼,“不知江公子今夜宿在何处!”
苏无涯的客院在后山,名为鹿鸣馆,是贵宾居所,繆妙也住那里。但江玦向来与裴允交好,可能会携阿嫣入住微雨楼。
果然,江玦说:“微雨楼,请叶姑娘去那里找我。”
叶语棠爽快道:“明白了,我明早去向裴公子请教剑术。”
李灵溪和江玦告辞离开,身后又响起舞剑声。
“叶语棠的资质很好,”李灵溪意有所指,“放在公学屈才了。”
江玦道:“奸人不除,叶语棠永远出不了公学,即使出来了,也会成为下一个瞿盈川、公仪敏。”
二人走至崖边,御剑下行。
太华谷遍栽凤凰木、红山茶,此时山谷隔绝北风,红花开成一片烈焰火海。
裴允正在射箭,箭箭命中靶心。茶花色映在他刀削斧凿般的脸侧,随着最后一枚凤羽箭射出,微风吹起他鬓边碎发,衬得他更加英俊威武。
李灵溪收起落星尘,夸赞道:“裴公子好箭术。”
裴允见江玦和李灵溪并肩,蹙起眉头不悦道:“依灵溪圣主所言,我命医修查探了师尊的疗愈结界,未发现任何异常。”
李灵溪问:“你请的这些人,通魔宗术法吗!”
裴允说:“魔气探寻,我不比你差。”
江玦掷地有声道:“未必。”
裴允急了,“阿玦你看你,又不清醒了罢。我就不该给你除忘尘符,你把魔女带到韶都山来,就不怕她生事害人吗!”
他给了江玦百步枷,还替他除忘尘符,如今真是悔恨至极。
江玦欲回话,李灵溪抢声道:“有没有江玦带我,我都能进这凤箫界。没有了姒容镇山,你们韶都门户洞开,如同洛都东市,我的魔兵随时能攻进来。”
裴允四平八稳的性子,竟被她气得不轻。
江玦无奈道:“少说两句。”
李灵溪伸出左手,宽袖落了下来,露出腕上的青紫色血管。
裴允凝眉不展,“这是何意!”
李灵溪屈指捏了个诀,雪白皮肤上渐渐显出一个仙印。裴允早就知道李灵溪是长生门遗孤,见状也不惊讶。
“你的信誉到头了,长生弟子干不出修魔道、盗金乌这种事。”
李灵溪置若罔闻,给他行了个长生弟子的见面礼,施施然道:“在下长生掌门寻旸之女,寻嫣。裴少主,别来无恙。”
少有人这么称呼裴允,李灵溪为的是提醒他,他身为凤箫门首徒,也是掌门继承人之一。
寻嫣与裴允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裴允刚上山,还穿着磨坊小工的旧衣裳。
群英会开办,韶都满山仙袍璀璨,灵流汇聚。裴允羡慕地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们,移不开眼睛。待看累了,他捡起一根笔直的树枝,无师自通地舞起来,好似灵剑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