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02)
萧珩自请离山这件事,寻旸替他瞒了。因此在裴允看来,萧珩早已死在那场魔火中。然而,萧凡同为萧姓,这些总不能都是巧合。
裴允回到微雨楼,天上忽然飘下漫天的叶子。他低头一看,全是玲甲兔。
李灵溪发间簪着一只绿色的小兔子,江玦则站在二楼,为她不厌其烦地折叶子。
裴允说:“你们无不无聊!”
李灵溪问:“怎么样,裴少主相信我了吗!”
“寻少主,”裴允微眯着双眸说,“你倒是说说,到底有何苦衷,教你去投了烟罗魔宗,堕落至今。”
李灵溪没直接说燕扶正参与长生灭门一事,只解释自己和李佳音以及罗青冥的关系,又道:“知道沈雁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姒容是其中一个。等她醒了,你可以向她求证。”
裴允明了道:“所以你来凤箫门,只是为了救我师尊!”
李灵溪说:“是也不全是,我要看姒容的疗愈结界。这世上,有些魔修的魔气只有我能探知,你,不行。”
裴允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笑了一声说:“我不行。可以,我带你去见师尊。”
修界皆知十七年前,长生满门死无全尸。这一下冒出来两名长生弟子,一个自称寻嫣,另一个说是萧珩。裴允本来一点也不相信,但看江玦那般从容信任的模样,不得不跟着信了几分。
毕竟有时,荒谬绝伦的才是真相。
裴允相信江玦,而江玦相信李灵溪,这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人到悬山楼阁下,裴允为江玦和李灵溪渡一道法印,随即飞身上崖,跳进悬阁平台。
桃木铺就的院里,凤凰花投下一片阴影,火红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织成红毯。
李灵溪快步走进寝屋,裴允在她身前掀开几道帘子。
屋里点着檀香,与凤箫门常用的秋水香不同。窗边,乌木架子倚墙摆设,整整齐齐码着道法书籍,其中有一本瑛鹤著的《封魔阵》。再看垂帘与绣帐,偶有翠竹兰花延展,端的是清新简约。
姒容在床榻上安静阖眸,李灵溪走近了,看见姒容发上簪着一支白山茶。
裴允道:“滕药师说师尊三魂已入体,内丹稳固,不日就能醒来。”
李灵溪检查一番,神农结界灵力清纯,没有半点杂质残留。这说明,有问题的是结界本身,而不是掺入的异物。
她没习过医,无法看出其中关窍。
“江玦,”李灵溪向后抓住江玦的手,“清一在哪里,让他来。”
江玦把回魂草融给姒容,回握李灵溪说:“我让素衣去寻清一大师,可他带着我母亲走了,不一定还在洛都附近。”
裴允说:“神农药师滕兰是列山宗首席长老,寻少主连她也信不过!”
李灵溪说:“滕兰,不认识,我不信。”
见了她这副忧思深重的样子,裴允心中动摇,防备心又放下不少,说道:“只要能唤醒师尊,我什么都愿意做。寻少主,你可还有别的法子!”
李灵溪想了想,“我要进凤箫门剑库和密室。”
裴允又蹙起眉,“为何!”
揭露燕扶正的行径不一定能救姒容,但若不揭露,姒容更没得救。
李灵溪攥紧江玦的手,对裴允说:“能唤醒师姐的灵丹妙药,就在剑库里。我不会独自进去,你大可以陪同我,监视我,只是不能让凤箫门的其他人知道。”
裴允尚在犹疑,江玦道:“阿允,我有另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三人轻身飞下悬崖,回到微雨楼。
叶语棠等在那里,捧着一本麻布包的册子,见裴允回来,屈膝行礼道:“裴公子。”
裴允说:“我说过,叫大师兄。”
叶语棠面露喜色,“可我还未拜入凤箫门。”
裴允往室内走,“迟早的事。”
微雨楼中厅很宽敞,但裴允带着他们走到最里间的暗室,把门窗关紧,才问:“要给我看什么!”
叶语棠把册子递上,回道:“桃山弟子的名册,上溯至五代先祖,生平事迹等摘抄在这里。”
裴允感觉嗓子干渴得冒烟,不禁抿了抿唇,叶语棠颔首道:“我去煮茶。”
木门被拉开,又推上。
裴允说:“你们还是觉得盈川之死有蹊跷。”
李灵溪接过名册,翻了两页,念道:“瞿氏盈川,凤箫掌门瞿华五世孙,河上道人之女,天资聪颖,十四岁剑法大成。公仪氏敏,凤箫掌门公仪漠五世孙,建德长老公仪纯之女,八岁结丹,善识记,通法修。”
接着又念了几个人的姓名和生平,不难听出,他们的共同点是家世雄厚,天赋非凡。这样优异的弟子,燕扶正统统送去守桃山,连自己亲授的瞿盈川也不例外。他们远离韶都,修炼自然得不到最好的指导,逐渐被埋没。
少年人声名鹊起,却游走到师门的边缘。
无疑,有疑。
裴允脑海中浮现沈烟烟的丹朱棋局,还有瞿盈川留给他的遗言。
叶语棠煮了茶回来,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裴允闻着香,知道是燕辞秋落在这里的薄雾青,平日去五大殿才能喝到的茶叶。
李灵溪袖里还有一本公仪敏见闻录,她不想太早让裴允看见。若走到这一步,裴允还是不肯开剑库,那她只能用这最后一招了。
好在,裴允捏了一会儿桌角,就松口说:“依你所言,开剑库。”
李灵溪心下略宽,江玦说:“阿允,多谢。”
裴允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只不过怕你再被人骗。”
一个“再”字说尽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