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44)
祖师在上,保佑弟子降服恶灵,得获真水,不伤茶池生民。
默念完最后一句,李灵溪的心不由得颤了颤。曾几何时,她还不把无辜人命放在眼里。
这时江玦已站在供桌前,李灵溪睁开双眸,轻手一扬,两枚虞符便扔出去,被江玦稳稳当当的接住。
江玦用妖力推开庙门,一手将虞符重重扣在供桌上。
庙里弥漫着死寂,门内三人向外观望,门外二人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对于虞符的作用,李灵溪有十二分的把握,然而赏竹徽出人意料地沉得住气。
江离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问:“这是在等什么!”
没人回答她。
江玦衣袖微动,李灵溪侧脸看他,只见他眼疾手快地往自己腕上划了一剑,血滴在亲王金虞符上。
这是要用江氏血脉表明身份,李灵溪虽然理解,仍忍不住皱眉。
寂静的将军庙里,忽地吹来一阵阴风。刀枪对决声从三面墙壁里发出,招魂幡像活了一样,战士们挥舞着兵器,奋力想冲出画卷。
李灵溪环视周围,察觉将军神像发生了一些变化。玉料褪去脂白,逐渐显露出人的肤色,仿佛也有了人的体温。
楚令仪愣怔片刻,惊喜道:“阿徽!”
碎玉瞬间向四面八方飞迸,江玦一把拽过李灵溪,退出门外。
待烟尘落幕,众人抬头看向原来神像的位置,蓦然见到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女子。她颈间裹着一圈又一圈白纱,是当年楚令仪亲手缠上去的止血带,隐隐约约还透出血迹。此时,面对楚令仪的呼唤,她却无动于衷。
楚令仪凝声道:“阿徽没认出我。”
萧凡说:“她中邪了,中邪的人六亲不认。”
所谓中邪,不过是个再笼统不过的说法,现下他们还无法确定让赏竹徽狂性大发的诱因是什么。
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赏竹徽召来一杆长枪,径直朝江玦刺去。
“逆贼当死。”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没有多少情绪,连本该有的愤怒都淡得像城外沅水。
江玦躲闪着,萧凡立即杀上来替他挡枪。趁赏竹徽的目光完全被吸引去,李灵溪画出辰州符,注入自己的灵力,闭目凝思,捏诀请神。
金色箓文在她眼前飘过,她拼命回想希吾神女的画像,可幼年记忆遥远,她已经很难记起来了。
赏竹徽神力极强,长枪舞得像旋风,不多时便打乱萧凡的防御,险些刺中江玦的右肩。
江离着急地唤了声“江玦”,硬生生把李灵溪的思路打断。
李灵溪扫了江玦一眼,又重新回拢理智念咒。楚令仪瞧见她双眸紧闭,长睫发颤,比先前更为急切。
庙外聚起茶池百姓化作的阴兵,正与赏竹徽一起冲撞禁步结界。就在赏竹徽快要捅破法印时,辰州符忽然燃起青烟,飘向沅水的方向。
赏竹徽似乎发现了,庙里真正对她造成威胁的是那两个女人。她当即放弃刺杀江玦,猛然攻向李灵溪。
李灵溪右手朝上,召唤道:“青玄枪来。”
霎时,她手中握了一把杀气腾腾的魔枪,把赏竹徽的攻势挡住。若两人只比枪法,李灵溪未必会输。坏就坏在真水并非凡物,赏竹徽得了它,战力堪比半神。
“娲皇神女!”李灵溪质疑道,“你的辰州符当真奏效吗!”
楚令仪说:“理应奏效!”
理应奏效,便是还未奏效了。
二女以枪攻防,期间江玦和萧凡上前辅助,足足打了快一刻钟。赏竹徽将长枪插入地砖,借力飞上墙檐,想杀出将军庙外。
李灵溪甩出白绫,却被赏竹徽轻易躲去。千钧一发之际,辰州符燃尽了,将军庙里突然绽出夺目金光,赏竹徽被一股力量拽着,重重摔倒在地。
神与半神,到底是前者更胜一筹。
李灵溪撑开眼皮,从金光里看到一根云水发带。妗沄像上回见面一样,用发带绾起长发,金蛇尾鳞片光洁而耀眼。
“妗沄神上。”李灵溪和江玦异口同声道。
辰州符没召来希吾,反召来最擅长控水的江神,也算对症下药。
妗沄抬起手,轻松制住地上的赏竹徽,不由分说就要取走她体内的真水。
楚令仪哆嗦一下,颤声道:“真水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它,谁也不能让我的阿徽身躯腐烂,三魂消散。”
李灵溪也说:“妗沄神上,请您另想办法。”
妗沄摇了摇头说:“天意如此,真水不该留在她这里。”
楚令仪还要据理力争,妗沄却接着说:“我神寿已尽,即将归化自然。赏竹徽是天定的继任江神,有与江水同寿的命数。”
楚令仪愕然问:“这是何意!”
江玦说:“与江水同寿,近乎长生不死。”
楚令仪喜不自禁,“那便让阿徽做这个江神罢!”
妗沄垂眸,“依娲皇神谕,巫儿楚令仪也有神职在身。只是时机未到,去向不明。”
说完这些话,妗沄当机立断,将真水从赏竹徽体内逼出,交给李灵溪。
与真水同出的还有一枚灵符,李灵溪问:“妗沄,那是什么!”
妗沄说:“司魂。”
真水离体后,赏竹徽的双眸渐渐清亮起来,她迷茫地扫视一圈,最后嘶哑着声线道:“令仪……”
楚令仪朝她扑了过去,哭泣道:“阿徽,你醒了!”
早在五百年前,赏竹徽就该醒了。
江玦向前一步问:“赏竹将军,请问庙中可曾发生怪事,令你心性改变!”
赏竹徽微微侧了侧头,笑说:“你不该唤我一声高祖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