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7)
伯奇吞食了谁的噩梦难道是李家军将士的么。
李灵溪快步走到渺水边,仔细观察地上的断枪,蓦然一顿后松了口气。
李家军所用的长枪是特制的,见枪如见人,地上那枪却是普通制法。如此至少可以确定,这不是李长风伯阳谷血战后的惨景。
江玦默默跟上李灵溪,温声问:“沈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李灵溪说:“这里是虞随边境,伯阳谷。看样子虞军打输了,只是不知,这是哪一场败仗。”
对话间,草丛里兀地传出一声男人的痛吟。
江玦和李灵溪齐齐回望,而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声音来处走去。
战场已被随军清理过,这时还躺在草丛痛吟的,想必是被遗忘的伤兵残将。江玦拨开一帘草,果不其然看见一个身着随军兵甲的男人。
然而,透过满脸血污,李灵溪和江玦同时认出,他不是随国人,而是二十岁出头的赵王江武。
第15章 随女长恨
江武对来人毫无反应,似乎看不见他们。
江玦说:“这是在梦里,正是梦的主人救了江武。”
江武的母妃是随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所以江武长得也有一半像随人。但身为虞朝亲王,江武断不可能为母族出征,打了胜仗还被人丢在这里。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江武率领的虞军输了,逃亡之际换上随军甲胄,只是为了保命。
这样一算,此时已经是伯阳谷兵败之后。李家军既没,江武作为行军主管的无能在一场又一场败仗中暴露无疑。
后来江武是如何立功翻身的
李灵溪依稀记得,他靠的是一场奇袭。时人无不为之惊奇,赵王仿佛开了天眼,对随军地形和布防了如指掌。他率领的骑兵像一杆枪,笔直刺入敌人心脏的枪,无往不利。
也许,奇袭与今日之梦境有关。
李灵溪恨不得上去捅江武两刀,可是她一出手,便发觉自己是个幻影。江武看不见他们,她也碰不到江武。
正恼怒时,另一双手拨开了及人高的野草。
银饰叮铃当啷响,就像夏玉出现时那样。一名随国少女额戴银链,粉红宝石坠在眉心,身穿浅绯色长袍,背上背一把狩猎长弓。
阿诺刚出现,李灵溪便知她是夏玉的母亲。他们长得太像了,一样的美貌,一样的明艳动人。
这是阿诺的梦境,是以江玦和李灵溪立刻得知她的名字、身份,也能听懂随语。
阿诺问江武出自哪位将军麾下,伤在何处。
江武编了一些谎话,自称是随部逃兵,不敢再回军中,请求阿诺收留他。
阿诺听见江武纯熟的随地口音,不疑有他,便同意了。
于是渺水河岸,一个随国少女拖着一个身形魁梧还受了伤的男人,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出交战地,累得气喘吁吁。
阿诺是贵女,家中父兄四人,皆为将帅。她不敢让人发觉自己收留逃兵,便把江武安置在天外山下的小屋,一天去给他送一次饭、换一次药。
天外山是渺水的发源地,山顶覆白雪,山腰着绿裙,山脚生长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小屋两旁有矮树,鸿雁偶尔掠过水面,在树上停留。
在阿诺的照顾下,江武渐渐好转,能下地走路了。
某日阿诺悄悄来送饭,看见榻上没有人,以为那逃兵已被捉回去。正心惊胆战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双男人的手,为她戴上野花编织的花环。
她倏然转身,青年对他笑着,像夏日一样明朗。
随语中,阿诺意为月亮。阿诺问江武的名字,江武笑了一笑说:“阿然。”
这是传说中日神之子的名字,与阿诺相对。
阿诺脸红了红,气道:“你说假话。”
江武说:“真的,我父愿我像日神之子一般明亮,就叫阿然。”
阿诺单纯,江武三言两句就把她哄骗了。
李灵溪入的是阿诺的梦,此时此刻,她感觉胸中涌上一股强烈的爱意,甜蜜得无以复加。可一想到眼前的男人是江武,她又难以克制地觉得恶心。为了缓解这种不适,她转脸去瞧江玦,发现江玦也正在看自己。
梦境有时模糊,有时清晰,一晃眼又过了一段时日。
李灵溪和江玦并肩站在小木屋里,听见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喘息。不等李灵溪看清人形,江玦已眼疾手快地盖上了她的眼睛,瞬移带她离开。
然而这是梦,场景是假的,阿诺看见的一切才是真的。
江玦只好给自己和沈烟烟都贴一道符,隔绝梦境带来的共感。
李灵溪顿时耳目闭塞,偷偷掀起贴在额头的黄符,才能勉强看见两条赤裸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江玦额头青筋暴起,把她制住说:“非礼勿视。”
她疑惑问:“不看怎么知道夏玉的心魔从哪来,如何解。”
这恐怕只能看见夏玉本人从哪来,而不是他的心魔。
江玦冷脸道:“你不是会控魔阵么,让这一段快些过去。”
原以为沈烟烟会故意拿这事大做文章调戏自己,不料他话一出,沈烟烟便依言施了法。阿诺的甜蜜转瞬即逝,梦里逐渐蔓延起浓重的悲愤。
对上江玦略显讶异的神情,沈烟烟说:“怎么明知江武在欺辱阿诺,我还要欣赏她的苦难不成。”
江玦默了一会儿才说:“噩梦可以揭过,现实的阿诺终究还是受了苦。”
而他们无法阻止。
阿诺得知自己怀孕时,虞军攻破伯阳谷防线,救出江武。
江武告诉阿诺,他是虞国皇帝,名叫江承武。他让阿诺跟他去洛都,做大虞最尊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