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187)
林路深随意地点了下头。他坐起来,对浑身上下连着的器械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有纸笔吗?”林路深说。
李孤飞摸了下口袋,“没有。”
“把你手机给我。”林路深说。
李孤飞有些疑惑,拿出手机解锁后递给了林路深,“这里不能联网。”
林路深靠在床上,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敲了几行数字,“这是我的银行账户和密码,里面应该有几十万,具体数额我不记得了。”
李孤飞:“……?”
林路深敲完,把手机递还给李孤飞,抬眸看着他,“帮我一个忙。”
李孤飞:“……”
什么忙也不需要几十万佣金吧。
李孤飞心里有些复杂。
“帮我把这些钱转给一个叫杨幻的人,附言写上我的名字。”林路深倒是完全没察觉李孤飞的心态变化,自顾自道,“账号我写在下面了。”
“……”
李孤飞这才发现屏幕上还有另一个账号。
“怎么了?”林路深见李孤飞没接手机,有些意外,“这件事不涉及脑科学中心,应该是安全的。”
李孤飞:“……”
李孤飞:“……”
“没什么。”李孤飞接过手机,点头表示答应。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你朋友吗?”
林路深没有说话。他礼节性地冲李孤飞牵了下嘴角,眼神却已然落到别处。
深邃、沉静,带着不停歇的思虑,没有半分笑意。
第111章 烟
林路深醒了,病房很快变成了审讯室。
房间外的走廊上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张鹏举走了进来,还有一群风险合规和研发部门的人。在记忆里,李孤飞能分辨出他们,却又莫名觉得每个人都长着同样的一张脸,穿在同样的一套皮里。
“林路深。”张鹏举语气严肃,态度较先前却明显有所克制,“你的大脑和系统链接了,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林路深随意扬了下手,神色慵懒。他像是疲倦了似的,靠回床头。刺目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照得他白皙的侧脸近乎透明,“系统是我的孩子、是我们整个实验室的孩子;你欺负我们,它生气了。”
“……”
“我们已经在实验室外设置入侵大脑的屏障。”研发人员说,“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迟早能撬开他们的嘴、或者脑子。”
林路深抬眸,“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放了他们——失忆也好,囚禁也罢,我会尽力配合你们。”
“那就解开这个链接。”张鹏举也有些焦躁。
“我做不到。”林路深偏过头,语气干脆。他咬了下唇,“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张鹏举闻言没有相劝。他看向李孤飞,但话或许是刻意讲给林路深听的,“你准备一下,明天进行记忆清除。”
……
一幕落下,周围的一切如播片般飞逝。洁净到一尘不染的病房、精密繁多的仪器、起起伏伏的记录数据,和苍白、沉静得令人陌生的林路深。
他在想什么?
他究竟要做什么?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
林路深当晚被从病房转移,关到了一间实验室改成的逼仄监牢里。
周围始终有很多双眼睛,在沉默中死死地注视着,目光如锁链。
李孤飞亲手给林路深戴上手铐,又将链条的另一端系在了桌腿上,全程没有抬头看林路深一眼。
说是翌日执行记忆清除,实际却一拖再拖。
张鹏举每天都会派不同的人来对林路深进行审问,提供的食物简陋而单一,监牢里连一张床都没有。
林路深吃不下、睡不好。他原本就瘦,没几天脸颊就凹了下去。
李孤飞获得许可,可以在每天傍晚来探访林路深一次——这其实也是一种要求,他被要求每天来敲一次林路深的门,并告知林路深:今天的清除计划推迟了,明天是否执行待定。
这是一种卑劣却有效的心理折磨手段,让人永远处在悬而未决的状态里,彻底丧失安全感。
林路深像一朵缺水的玫瑰,生命力不可挽回地蔫了下去;可他无比倔强、从未放弃反抗,每时每刻都在挣扎——他因此意志存活,也因此痛苦不堪。
有天晚上,李孤飞和往常一样很晚才到家。博士在他的脚边蹭着打转,一声都不叫,只眼珠子圆圆地看着他。
博士已经是条真正的大狗了,刚被捡到时那瘦小可怜的模样不剩半分痕迹。
但喜欢摇尾乞食、撒娇卖乖的本性倒是完全没变。
“你也睡不着么。”李孤飞抱住博士,摸了摸它的背。
博士呜咽两声,张开嘴伸着舌头。它的眼睛里有着清晰的提问:是林路深回来了吗?
煎熬的日子里,一秒钟比一万年还要漫长。
李孤飞开始希望清除手术能尽快到来,这样林路深就能早点解脱——失忆,也是解脱的一种;失败后平庸的一生,总好过受尽折磨。
可其他人却没那么轻易放过林路深。记忆清除推迟的每一天,研发和监察都在想尽办法逼林路深开口;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从实验室其他工作人员那里获取信息,但入侵大脑的屏障却再也没有被撤下。
“我不觉得林路深知道链接是怎么形成的。”这天开会,李孤飞罕见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作为知情级别最低的执行人员,他一开口,众人都有些意外。
然而并没人阻止,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林路深本人大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