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28)
既然现在他出现了新的人选,她是否应该自觉退场,为这段滑稽的关系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沈暮帘并不是横刀夺爱的人。
若真是这样,那她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空气中,仿佛还能感知到那阵挡在门外的雪松香,一寸一寸,侵蚀她深刻的灵魂。
不知从什么时候。
她竟然开始贪恋顾佑远的体温。
沈暮帘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顾佑远失眠。
就像她从没想过,就在第二天的名媛圈子里的茶话会上,她会再次见到许芷。
沈暮帘赶到时,各位夫人太太已经跳过了骰子游戏,开始互相吐着苦水,而许芷正穿着那件熟悉的藕粉色长裙,坐在一旁听得津津乐道。
“我体恤他工作辛苦,想着给他送些补粥,我在办公室外等他空闲,他却背着我,在房里跟他的秘书接吻。”
“这在圈子里不是常见么,上流社会的男人,身旁哪个会没有莺莺燕燕?能瞒着自己的夫人,已经算是体面了,要是瞒都不愿意瞒了,那才叫作悲惨呢。”
“只要给钱不就好了?我们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只要有权利有地位,还非要他的爱不可吗?”
……
话题兜兜转转,最终还是绕到了沈暮帘身上。
几个女人紧紧盯着她,仿佛迫切需要这位权势显赫的顾太太对她们的结论亲声认可。
指尖轻凝,沈暮帘稍稍挑了眉,望着面前的舒芙蕾,轻笑一声:
“我倒不这么觉得。”
周遭一片噤声,各位名媛太太相互投了个混浊的眼神,连忙附和着说也是,沈暮帘埋在一片谄媚中,也并未多说,只是伸手,将手中握着的水晶骰子掷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巧坠在面前那杯龙舌兰里,激荡的水波冲出,溅在了大理石桌面。
名媛们便在这片轻巧的水声中,嗅到几分难言的不对劲。
面前这位貌美的顾太太,似乎怀揣着许多难言之隐。
没人再敢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茶话会在一片微妙气氛中结束,沈暮帘刚要提包,目光便掠过反光镜上容颜清丽的女人。
人群全都犹如惊弓之鸟匆忙四散,唯有她始终坐在原地,八风不动。
沈暮帘缓缓回过眸,扬起一抹礼貌的笑 :“许小姐有话要说?”
许芷点点头,伸手从包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朝她递过去。
蜡黄的纸袋,捏在手中却很有分量,沉甸甸的,仿佛坠着千百个秘密。
沈暮帘不明所以:“这是?”
电光火石之间,许芷缓缓垂下了眸,目光凝滞在沈暮帘漂亮的一双杏眼。
她的声线在厅中柔和清脆——
“顾先生的遗嘱,太太看过了吗?”
–
不久前,许芷曾受邀参与一场遗嘱规划。
那位中年助理谦逊礼貌,却几次对她三番强调,绝不能将这次行程公之于众。
所有的一切都在要求下秘密进行,正式会面那天,正想着会是哪位神秘暮年的老太爷,推开门的那一瞬,她蓦地一怔。
酒红色的波斯地毯整齐铺满,繁复的欧式壁画涂满了整间会客厅,壁炉旁是一处暗格酒柜,而那尊古希腊风格的雕塑旁,放置着一座欧式古典雕花椅。
那个让坞港敬畏颤栗的男人正坐在这上面,垂眸修剪着一株玫瑰。
右手的腕表折射着幽蓝的光,举手投足间,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游刃有余。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位让人畏惧的大人物,她深吸一口气压抑恐惧,定了定心神,往里走去。
这位港圈太子爷的确如传闻中那般难以捉摸,但让她十分意外的,是当她问起遗嘱的主要归属时,他给出了她从业生涯中,从未出现过的回答。
他的指节抚上玫瑰枝头尖锐的刺,仿佛感不到任何痛意,稍稍抬眸,轻缓开口:
“所有的一切,以我太太为主。”
声线镇定,不容置疑。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见过,为了遗产不择手段、大打出手,甚至还有在死后想将财产一同代入坟墓的商人。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大部分人都是生活蝼蚁,哪怕是那些凤毛麟角,为谋求利益拼尽性命,其实也并不稀奇。
但从未有人像顾先生。
如此坚定、诚笃、不假思索的,只为了他的爱人。
整场谈话的内容,她有些记不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片段,是在她阐述完遗嘱的大致要义,因好奇而询问顾佑远:
“顾先生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窗外枝桠飘摇,风过之处,挟来一阵麝香猫咖啡的香味。
她稍稍投去探究的一眼,目光顿在他指节上锢紧的那圈银戒。
“我太太有自己的志,”他靠在椅背,眉眼间聚起凌厉的凛冽,“任何事情,都绝不能绊住她。”
“包括我,和这段婚姻。”
攥着录音笔的指尖猛的一抖,她便在风波涌动中,心魂颤动。
试问在整个坞港,谁不会被他的身份与手段折服。
可他却愿意俯首奉上他铸了半生的剑,只为保护那束坚韧、纯真、不屈的花。
仿佛名利金钱,不过走个过场。
仿佛他的太太,已然是他的全部了。
……
“像他这种位置的人,每天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几乎每一个虎视眈眈的人,都希望他出些意外。”
“但令我惊讶的,他并不是先处理自己打下的半壁江山。”
“他一直都在考虑你。”
“他甚至想到,你未来会结束这段婚姻,遗嘱里注明,你完全可以选择任何生活方式,即使你脱离顾氏,在外也依旧享有顾太太的尊荣与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