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30)
“啊啊啊啊!”
霎那间,血液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后退,颤抖的捂住右手,忍住撕心裂顾的痛,拔出那块插在掌心的玻璃。
周围的侍从都在这一幕中傻了眼,痛楚折磨之下,他丧失了理智,猩红着眼,拔出军刀就往沈暮帘身边冲去。
“老子弄死你!”
冰冷的刃鸣蓦地袭来,沈暮帘侧身躲过,刀刃擦过她的额角,带出一串渗血的红痕。
这一击,无疑是对着她的命门而来。
舅舅脑中一阵鸣笛,刚要抽回手,却突然撞见沈暮帘平静如死水的双眸。
明明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手腕,却不知从何迸发出一股劲,竟能死死锢住他的小臂——
“我再问你一遍,”她骤然沉下声,“是谁杀了我父亲。”
燃着炬火的双眸中隐隐透着执拗,舅舅深吸一口气,拼了命想要挣脱,可双耳贯满的,都是沈暮帘颤抖的哭腔。
“我只是想要个真相,为什么这么难?”
一滴泪终于从她圆睁的双眸径直坠下来。
舅舅这才颤抖着看清她的眼底。
原来那不是怒。
那是恨。
他在只言片语中,不慎剥落了她最深沉的痛。
而她纯澈下隐没着的狠戾中,竟然能窥见顾佑远的影子。
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舅舅的胸腔像是塞进一团棉花,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甩开了手。
灵魂动荡之下,沈暮帘再没有任何力气阻挡,被冲力一震,恍惚之间,朝着铺满玻璃碎片的地面晃了下去——
比疼痛先一步袭来的。
是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有一双宽厚的、温暖的双手,稳稳当当的托住了她。
她的脊背贴上他炙热的胸膛,在喷张的男性气息包裹之中,甚至能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
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沈暮帘在铺面而来的安稳中,仿佛又活过一次。
一片空茫之后,她缓缓睁开眼。
如鹰隼的眉,高挺的鼻,细薄立体的唇,锋镌的轮廓……
那双漆黑的狭长双眸如雪山凌然,正在缄默中沉静的睨着她。
她真的如愿,坠入那片雪松。
眼角仿佛又涌出些热意,沈暮帘意识模糊,混沌间唤了一句:“顾佑远……”
他轻轻应了一声。
飘渺之中,她怀疑是梦,伸出颤抖的指尖,缓缓抚上他的脸颊。
直到触到他的体温,她才停下,男人摩挲着她的指背,声线缓慢的,磁沉的,嵌入她的耳蜗:
“我一直在。”
这场风波已然耗费了她太多气力,眼皮已经掀不开了,沈暮帘努力蹭在他的怀里,嘴唇轻微翕动着:“我没让他欺负。”
迷蒙的黑暗中,她能感到有一只微凉的指节正在轻柔的揩去她额角的血迹。
“我知道,”他说,“你做的很好。”
意识彻底消散前,沈暮帘冰冷的手心忽的闯入一片轻盈的温热。
仿佛干涸的土地骤然涌入一处湍急河流。
像是有人在上面印上虔诚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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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浮沉之中,沈暮帘并没有看见什么刀光剑影,她掀开墙上厚重的藤蔓,越过那条长长的石子小路,走进印象中生机盎然的小院。
两棵梧桐树后,是沈暮帘幼时刻字涂画的侧门,父亲曾在这里为她搭过秋千,栅栏围起的一小片天地,是他送给她的花园。
记忆中的父亲不是雷厉风行的大商人,他会编手工逗她开心,会允许她撒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扯出慈祥细密的褶皱。
年岁久远,侧门已经微微脱漆,但抹去灰尘,还是隐约可见门上孩童胡乱涂抹的手笔,儿时只要一赌气,她就会在上面刻些故意气父亲的话。
只要走近,便能看清孩童歪七扭八、一笔一画的字迹——
「阿暮讨厌爸爸。」
沈暮帘哑然失笑,伸手揩向这串痕迹,却蓦然发现,在这句话的下方,不知何时,正端端正正、行云流水的刻着成年人手下的楷体——
「爸爸爱阿暮。」
短短几个字,却比上面的所有痕迹都要坚定,深深的刻进门框。
她那时不知天高地厚,总爱追着父亲跑,有时会望着彩虹撅着嘴说:
“我也要跟爸爸一样,像风筝自由。”
而父亲就会揉揉她的头,笑着说:
“爸爸如果是风筝,那阿暮就是牵引我的那根线。”
他缓缓蹲在她面前,轻柔的擦去她玩闹时擦在鬓角的灰烟。
“无论爸爸走多远,只要一回头看见阿暮,就能安心落地。”
……
灼热猛地袭来,沈暮帘蓦地一颤,双眼艰难的睁开。
喉间干涩得生疼,后颈一阵冰凉,她抖着手摸索,才发觉,那是她哭湿的枕头。
昏暗的卧室里,犹然可见灯火跳动,四周的壁画栩栩如生,像是来自西方的远古神话,沈暮帘环顾四周,双脚刚触上绒毛地毯,耳边骤然划过一声惨烈的尖叫。
眼皮忽的一跳,她呼吸缓滞,轻轻推开房门。
比起她往前住的别墅,这里更像是庄园,长廊上只有零星几盏壁灯,典雅却不浮夸的设计,无不在彰示着主人矜贵的身份,从复古雕塑旁的窗口,还能看见装饰奢靡的塔尖。
在一片幽暗中,沈暮帘被这诡谲的气氛吓退,正准备缩回去,那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又响了起来。
她倏地抬眸,望见长廊尽头那间会客厅的雕花实木门中,隐隐透出些昏黄的光亮。
心中渐渐浮起几分惧意,可她的脚步却不受控制,缓缓朝光亮踱去,双手刚抚上门框,把手却突然扭动,被人从里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