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63)
她在坞港的手机卡被她亲手掰断,由于无法与外界完全脱离联系,只能拿出学生时代早已过时的手机,勉强用一用。
而就在此时,能用这个号码联系到她的,有且仅有一个人。
果不其然,当她接起的那瞬,先是听见玻璃器皿相撞的声响,再是一群男女模糊而浓重的英国腔,停顿良久,听筒那端终于传出恬淡女声:
“怎么这么不够意思,要结婚了也不告诉我?”
芝芝的嗓音裹着烟,是女性声线中少有的低哑,拖着长长的醇厚尾调。
指尖忽的一滞,沈暮帘脑中渐渐染上空白。
她没想过开门见山就会是这件事,于是闷闷不乐:“你都知道了。”
“只是知道你家中变故不愿意同我说,大病一场不愿意同我说,现在就算是拖着病躯要独自一人逃婚,这样的险境,你也不愿意同我说。”
沈暮帘听得出她恼怒之下的心疼,指尖缓缓揩过把手的锈迹,嚅嗫:“……抱歉,我是怕你担心。”
“你应该知道,不止我会担心你。”
暗含深意的嗓音中夹杂着手机信号不好的玆兹电流声,沈暮帘靠着舱门蹲下:“我知道,顾先生会不好受。”
“但是芝芝,在我之前,顾先生本该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出现之后,他从不吝啬的辅佐我,拯救我,”她吸了吸鼻子,“我很舍不得,可……”
“可你爱他,不是么?”
芝芝话音一出,沈暮帘呼吸猛地滞下,心脏仿佛在雪花锋利的边缘划破,支离破碎的坠地。
她伶牙俐齿,唯有这一句,绞尽脑汁,全然无可辩驳。
“阿暮,我不想你后悔,相爱的本人不该分开,”听筒那端传来火机滚轮的声响,“要不要听我说一些实话?”
海上的风呼啸而过,沈暮帘的发丝卷曲飘扬,握着手机的掌心止不住的颤抖。
听筒那一方传来几声轻咳,像是芝芝被烟呛到,沈暮帘想,若是她站在身旁,一定能嗅到她身上的万宝路。
“顾先生疑心重,从你那天拿我推脱开始,他便派人打听过,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波士顿研究院忙新项目,又怎会有时间回国见你?”
沈暮帘耳间嗡鸣:“你是说……”
“是,顾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撒谎。”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当你在恃宠而骄,将选择权交付到你手上。阿暮,但倘若说到你的隐瞒、你的小聪明、你的落脚点、甚至是你今日搭乘的轮渡船号——”
沈暮帘猛地一颤,脖颈仿佛被人狠狠扼住,再也动弹不得,眼前被雪花模糊,芝芝的声线却清晰震慑:
“——你,真的以为他全然不知吗?”
沈暮帘的手蓦地收紧,手机一时没抓稳,坠落在地。
她怎么能忘记。
这里是顾佑远的栖息地。
若不是他真想放她自由,她又怎能安然无恙走出这座五指牢笼?
她紧紧扶着舱门,拼命平稳着呼吸,俯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时,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小岛时,她在种满玫瑰的玻璃温室中撒欢,无意间问起顾佑远:
“你不怕我得到我想要的之后,就离开你吗?”
那时的他正垂眸修剪着枝叶,闻言,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万分认真看着她:
“哪怕有一天离开我,我教你的所有,也足以重塑你,保护你,你会成为你。”
“只要你能按照自己想要的轨迹运转,怎样都没关系。”
那是个艳阳天,沈暮帘遮挡着烈阳,笑着将他怀中最娇艳的黑色玫瑰择去,声线清润,却有种不在意:“你这样厉害的人,自然不害怕我离开,所以才会心胸宽阔的说‘怎样都没关系’。”
她玩心太大,目光完全聚焦在这座维多利亚风格的玫瑰城堡,毫不留恋的转身朝前跑去。
全然忽略了,顾佑远望着她极富生命力的背影,半晌,才沉缓闷哑的说出那句:
“我怕。”
……
老旧的金属壳沾满雪渍,沈暮帘失神的将它握在手心,直到融化。
屏幕已经碎了大半,有些失灵,页面黑白交替闪烁,不受控制的弹出邮箱。
沈暮帘看着零零总总的垃圾邮件,无论如何都无法强制退出。
大部分邮件还是近日某些不知名品牌发来的优惠广告,她无心去管太多,只是机械的滑动删除键。
直到她在清一色的“沈小姐”中,看见一封七年前的“Semine亲启”。
沈暮帘指尖缓缓停下,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不由得屏息,本着好奇的态度点了进去。
凌晨五点,橘红朝晕自海平面洋洋洒洒的升起。
浮光跃金之下,那封七年前的来信就此窥见天光——
“阿暮,见字如面。”
“我是顾佑远,还记得我吗?”
第31章 Chapter 31
-
“我的白昼, 是一场罪恶的欺瞒。行尸走肉时我满身血迹,唯有一支玫瑰对我怜惜。”
——顾佑远·「情书」
-
京城的冬不留情面的席卷,一片白茫的腊月里, 寒风夹着雪, 刮在脸颊上, 是活生生令人嚎叫的酷刑。
吴特助裹紧大衣,蹲在祠堂冰冷石阶上, 垂头捧着热茶好声好气劝解:
“家主只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您低头服软便是,怎么宁愿受苦, 也要同他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