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72)
露台的视野很好,站在白玉雕花的石柱旁,能俯瞰整座马场。顾佑远单手撑着玉台,修长指尖轻点,另一只手把玩着火机的牛皮,缓缓垂下眼帘:“不急。”
他回过头微微颔首,不容置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话说出口的那瞬,顾佑远神色稍滞,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行云流水,甚至从未思索。
保护沈暮帘这件事,竟然开始成为他下意识奉行的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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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之下,骑手领着出赛马同各位贵胄见面,沈暮帘终于开始随着调整步伐的马蹄声开始惴惴不安。
她知道自己的缺点是容易受激,但因为自幼含着金汤匙在父亲的庇佑下长大,她从未想过要改,甚至有些时候,会将这种性质定义为“勇敢”。
只有在知晓陷入陷阱的这一刻,唯独只有这一刻。
她才发觉这究竟是多蠢的一件事。
就在马匹绷着肌肉蓄势待发的那瞬,沈暮帘不敢多看,指尖深深陷入护栏的软木,只能重重阖上眼。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
那种激烈角逐而溅起沙土的声响却并未出现,就连原先沸腾的观众席,也渐渐熄灭了火苗,只在一瞬之间,欢呼声就变成一些窸窸窣窣的耳语。
心中腾上几分诧异,在她睁眼时,蓝衣女人的笑容瞬间僵在煞白的面容上,忍不住颤动额角拍案而起:“怎么可能?!”
沈暮帘呼吸一滞,目光炯炯的落在赛场。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如果身旁的好友没说错,最落后的那只应该是今年赛场上最让人看好的一匹马,性格活泼,本该策马奔腾驰骋沙场,现在却不不知道被人花了哪些心思,竟然一反常态,精神充足的在跑道上缓慢的散起步来。
而奔在最前线那只精瘦的马匹却好像脱了缰,很快在众多马匹中脱颖而出,甩出不短的距离。
系在它身上的布料上,赫然印着数字“8”,正迎着风猎猎作响,在一片飞扬尘土之中,穿过了终点线。
迷蒙的视线中,沈暮帘用力压下呼吸的颤抖,这就像是一颗不被人看好的恹恹树苗,从未有人想过,它也会长成参天大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面面相觑,同行的几人更是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呢喃:
“沈小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是不是提前知道这场比赛的漏洞,我记得之前翻过比赛名单,八号好像不是这一匹马呀……”
“今日这场马会是白家情谊举行的,沈小姐什么时候跟京城的白家交好了?”
“会不会是不是哪位先生在讨她欢心?”
“哪会有男人讨人欢心是在背地里的,他们恨不得把那些花招全搬上台面,让全世界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伟大。要我看,明明是某个人不懂装懂,看她之前斩钉截铁那个样子,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女孩们意有所指的闷笑中,蓝衣女人的脸气得发紫,喉间像是哽着一把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半晌才瞪着人群开口:
“……不止是我输了,你们也要给出赌注的!我们是一条船!”
沈暮帘却在她的怒吼中摇摇头,耳垂悬挂的蓝色宝石闪烁着耀眼光芒,她的眼眸却没落半分下风:“其他人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的。”
众目睽睽之中,她笑意清浅,嗓音像是春风拂落的柳絮,缓缓飘落每个人的耳中:
“愿赌服输。”
一瞬间,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白皙而纯澈的脸颊上,暖风滚动,卷起她的长发,像是完全符合古希腊美感的一尊生动的雕塑。
蓝衣女人这下气得要昏过去,重重咬着后槽牙,提起挎包便愤然离去。
沈暮帘收起笑意,在一片阿谀奉承之中忽觉烦闷,目光若有所思的望向场上余留的几匹马。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这一切不像是巧合。
她不是傻子,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若是那匹荷兰热血认真跑起来,就算是来十匹“八号”也跑不过。
但倘若真的不是巧合。
又有谁会有这样滔天的权,能在白家举办的私宴上这样放肆,或者说丝毫不计后果,也要帮她扳回一局?
马会结束,年纪较小的几个女孩打了个哈欠,闹着沈暮帘要回去,她迫不得已收回思绪,勒令自己不能再想。
可就在她弯腰整理裙摆时,目光却缓缓停在灰墙上那面仿古镜上。
昏黄而扭曲的镜面隐隐约约照出一道高大的虚影,仿飘忽不定得仿若泡沫,好像她只要再靠近半分,他就会被风吹远,直到成为天空的一朵云。
就在那一瞬,沈暮帘的心脏倏然漏下几拍,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推开人潮,向外跑去。
她气喘吁吁的在门外停下,望着几近透明的玻璃门上,倒映着的黑色影子。
仿佛这里面是神秘的伊甸园,是颠倒的时钟。她鼓起勇气,郑重扭动把手——
风卷过苍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茫。
唯有露台白玉雕花的石台上,尚有余温的那杯麦卡伦威士忌里,插着一支娇嫩的黑色玫瑰。
沈暮帘的心跳得厉害,指尖微颤,轻轻抚上玫瑰的花蕊。
杯盏旁边,还有一根破碎的、揉出褶皱的Luckstr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