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74)
按理说,良久缄默过后,他就应该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不怕事情败露,也不怕任何威胁。
他不会多管闲事,在他的领土上,他就是规则。
可是。
沈暮帘永久的划在了他的规则之外。
是唯一一株肆意盛开的凌霄花。
就在顾佑远怔愣之间。
熟悉的、无忧无虑的歌声忽远忽近,在玄关停顿,像是根本不知道会客厅还有人,她十分烦恼的对着女佣小声嘟囔:
“可不可以不去上俄语课?弹舌实在太难了。”
女孩清甜的尾调委屈的拖长,无意识的撒娇最是刺挠,让人的怜惜从胸口喷涌而出,再也止不住。
趁着沈陇起身添茶的那瞬,顾佑远八风不动的侧过眸,余光轻轻落在沈暮帘身上。
双腿已然被冲洗干净,纱布也妥帖的换上新的,她悠然上前,却未曾拉开门前垂坠的珠帘,只是借着鱼缸玻璃的倒影,弯下腰,一边看着天使鱼,一边涂着淡粉色的唇彩。
彩色的光斑在她瓷白的脸庞一晃而过。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光风霁月。
在沈暮帘那双杏眼好奇探进来之前,顾佑远低地垂下眸,猝不及防与她视线相错。
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染上浅淡笑意。
这样明媚、这样韶光淑气。。
哪怕沈陇不说。
他也会谨慎的,真切的,将她完好无损的贴在心口。
只要永远记得她的模样,就算是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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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顾佑远于沈氏公馆而言,算是常客。
有时沈陇会久留他,要他陪同着听雨煮茶,沈暮帘每每下课路过那扇从未合紧的中古老门时,都会特意滞下脚步,流转的目光被柜门挡得严实,只能看见一双冷玉般的手伸出,握住壶柄缓缓倾斜,狭着清风朗月的风韵。
她的心莫名颤了颤,总觉得似曾相识,绞尽脑汁,实在想不起一星半点,却也不强求自己,哼着歌转身上楼。
顾佑远记过沈暮帘嘴边常哼的模糊旋律,几乎找遍了当下所有的乐谱,才知道那并不是年轻人都喜欢的流行歌,而是一首名为《Jaunatis》的古典乐。
在他的喷枪燃过雪茄剪的时候,还曾听见沈暮帘赤脚跑上楼的‘噔噔’声,接着便是抱怨留声机坏了,今日洗澡听不了黑胶唱片该会有多无聊。
在外人看来,她娇气到难伺候、有一副谁也惹不了的嘴皮功夫,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可到顾佑远这里,他耐心听完她撒的的小脾气,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淡淡的烟雾裹着他凌厉的五官,有种不属于他的柔和。
他只觉得,她蛮横得太过可爱,好像一向来就该被人捧在手心如此对待。
疾风骤雨落下之前,沈陇起身去外面接座机,吴特助敲了敲门走进来:“顾先生,您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
顾佑远点点头,刚咬着雪茄吞入一口,就听见他支支吾吾的为难声线:
“……但因为您的行程一拖再拖,家主起了疑,如今连夜赶来了坞港……正在住所等您回去。”
话音刚落,雷声乍起,顾佑远面上布满阴云,倏地掀起眼帘,抬手缓慢地、狠厉的,将指尖的火星碾灭。
路过玄关的玻璃展柜时,他呼吸稍滞,同雕花繁美的珐琅装饰双口香水瓶,还有产自德国哈瑙的双耳杯擦肩而过。
他知道,这次跨出沈氏公馆的门槛,就不会再回来。
短暂的窥见过少女瑰丽的梦。
他觉得,这就足够。
而就在顾佑远跨入雨幕的那一刻,沈暮帘打着哈欠下了楼,想起会客厅有一壶没有喝过的普洱,摸着黑走进,刚想要打开壶盖,却不慎撞上一副烟盒。
她愣了片刻,蹲下捡起,借着飘摇的路灯,看清上面深身烙刻的那串英文——
‘Luckstrike’
指尖猛地一颤,像是想起什么,她蓦然转身跑了出去,目光还未来得及追随男人的背影,便顿在了原地。
胡桃木雕的中央桌上,赫然放着一尊西洋手摇留声机,沈暮帘记得,这是上个月同芝芝逛的古董店里,她最爱不释手的那一款。
而留声机复古红的金属底盘下,压着两张古典音乐会的门票。才华横溢的作曲家Aria,作出了她最喜欢的《Jaunatis》,前一天她还惋惜过一票难求,后一天,票面折射出镭射光,映在她脸上,就像梦一样。
她竭力压制着混乱的呼吸,急切的抬眼,望向窗外掩在风雨下的高大身影,顾不上穿鞋,踩着实木地板下楼,脚步快得几乎要踏出重影。
打开玻璃门的那一瞬,门内悬挂着的火箸风铃随风荡起,清脆的响声越过雨滴,落入顾佑远耳间。
他的脚步倏地一顿,羽睫轻颤,缓缓回眸。
沈暮帘扶着门框大喘着气,颓云駃雨扑面而来,卷过她洁白的睡裙,单薄的眼皮在冷厉的风中染上淡淡的粉,是灰茫之中最明亮的颜色。
这是第一次,他们长久的相视。
沈暮帘走出一步,直到脚尖触到湿意才停下,笃定声线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谢谢您上次在马会上,为我做的那些。”
望着男人模糊在黑暗里的轮廓,她咬着唇,轻声问:“您明天有没有时间?”
像是意识到什么,顾佑远呼吸一滞,听她空灵嗓音一字一顿,入木三分: